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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6.第1886章 番外:迟到的拥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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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回答,竟然痴了。

    从六岁到现在,一个人最好的年华已经过去了。

    匆匆之间,竟然是二十几年过去了。

    妙莲忽然笑起来,亲切,平和的笑声,大家都不知道她在笑什么。这个时候,笑是最不恰当的举止。

    但是她的确在笑,死死盯着自己的手掌——他便也看见了,掌心里的伤痕,决绝时候的断裂。

    并非是她对他的恩情,也是她对他的爱情。

    二人之间,曾经多年倾心相爱,没有半点杂质,不离不弃,琴瑟和谐。

    她的笑声更加响亮,流云水袖,忽然舞动。

    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从袖子里出来。

    大家尖叫起来。

    本来,宫人在皇帝面前是不许有任何人携带武器的,但是,今日入中宫竟然没有人搜查她,因为皇帝没有下令,大家就不敢,而且没有任何人想到她会携带凶器。

    匕首在手里,寒光凛冽。

    就连冯妙芝也尖叫了,“天啦,这个贱人……陛下小心,她要刺杀您……”

    拓跋宏的脸色变了,声音微微颤抖:“妙莲……”

    他抢上前一步,却听得她的呼喝:“别过来,你别过来……”匕首横七竖八地,每指向一个方向就听得妃嫔们的尖叫声。

    “天啦……”

    匕首,指向了他的心口。

    就如她梦里的情景。

    只要他胆敢上前一步,她就会杀掉他。

    “停下,你不许过来!”

    拓跋宏面色惨白:“妙莲……你想干什么?”

    “是你逼我……都是你逼我……是你把我逼到了今日……”她眼神凌乱,丝毫也没有打倒冯妙芝的快感。就如一场哀悼,两败俱伤……两个女人倒下去了,只有他还站着,明日之后,他还有数不尽的女人和宠幸……

    可是自己呢?

    自己还有什么?

    罪孽至此,不死还有何面目矗立在他的面前?有何面目苟延残喘在六宫妃嫔之间?

    “我不想被人制裁!!”

    他奔过去。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匕首已经抵在心口,右手微微用力,凄然道:“我这一生还有什么指望呢?我这是罪有应得……罪有应得啊……”

    “妙莲!妙莲……”

    拓跋宏的声音也嘶哑了,心忽然被冻僵了。

    一掌劈出去的时候,鲜血已经浸染了飘荡的纱衣,就那么歪歪斜斜的插在她的心口。

    他的身子摇摇欲坠,几乎比她还颤抖得厉害。

    “来人……快来人……”

    所有人都惊呆了。

    她们不料,她竟不是杀他——是杀她!杀她自己。

    来之前,已经存了必死之心。

    就连冯皇后也被吓住了,她忘了尖叫,只呆呆地看着她胸前的匕首——姐妹相争,最后,谁也没有成为大赢家。

    所有人尖叫后退。

    只有拓跋宏,面色比雪还白。

    他紧紧搂住她,颤声地只是大叫:“来人……快来人……传御医……快……”

    宫门洞开,御医蜂拥。

    就连冯妙芝也吓呆了。

    那时候,没有人预料到是这样的结局。她很茫然,那个狠毒的贱人不是赢了么?陛下处心积虑不是为了她么?可她为何还要自杀?

    一干妃嫔们谁也不敢追上去。

    就连皇后被废黜的震撼也被这可怕的一幕抵消了,只看到地上的一点血迹,很淡很少,但是撞击着每一个人的心。

    一日之间,皇后废了,昭仪自杀了。

    一废一死,谁也不敢传出半点风声。

    有一些八卦,知道了是要掉头的。

    沉寂深宫多年,寂寞人生,其实,谁又有自杀的勇气?

    昭阳殿里一片死寂。

    御医们忙忙碌碌一阵后退下去,但不敢距离太远,都等在廊庑之下垂手而立等待一个结果。

    门是开着,里面却悄无声息。

    宫女们纷纷被勒令退出来,只有皇帝一个人呆在屋子里。

    太久的混乱,他的脑子里如一团乱麻。理不清了,什么都理不清了。

    床上的女人双眼紧闭,脸色雪白,那一身触目惊心的血衣已经被换下来了,但是她没有醒来。因为太过疲惫,眼睛一直紧紧地闭着,眼圈乌黑,睫毛也憔悴地垂下去,就像一只即将死掉的蝴蝶。

    认识多少年了?她说的20几年了。

    当他和她都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相爱了。

    这么久的情意,怎会是这样的结局收场?

    最终,还是她倒在他的面前。

    就像她重病垂危时候一样。

    她的手伸出来,苍白的,没有任何血色,手背上青筋突起。他轻轻地给她拿起,放在被子里,又拿出来,看到掌心里的伤痕。

    就是那时候就恩断义绝了吧?

    自己竟然不曾料到,还以为一切可以重来。

    他看她很久,久得就像不认识的一个陌生人。

    “陛下,你不要逼我回宫……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言犹在耳,真的后悔了么?

    他不知道。

    内心里苦得发涩,就没有一点委屈么?

    自己用尽心机,为的是什么?

    自己花费了那么大的代价,为的又是什么?

    腿很僵硬,咕咚一声倒下去。

    太监和宫女侍卫御医们闻声冲进来:“陛下,陛下……”

    惊呼声四起,诺大的一个男人但觉腿脚麻木到了不能支撑的地步,就如这个空空如也的头脑。

    他瘫坐在椅子上,挥挥手:“下去吧,你们都下去。”

    门口再一次变得沉寂。

    “华大夫到了。”

    他的眼里忽然有了一点光彩,站起来的时候腿脚不那么麻木了。

    童颜鹤发的老者走进来,大步流星,行礼时被他拒绝了,“华先生不必多礼,先看看妙莲吧……”

    仔细地望闻问切诊断伤势,半晌,回头看到年轻的皇帝满面疲倦,一夜之间苍老了十余岁。

    曾经那么意气风发的一个人,何以苍老至此?

    华大夫微微吃惊:“陛下不必担心,娘娘伤势不太严重,只是心力交瘁损耗了元气,只要多加休养并无大碍。”

    他如释重负。

    之前的御医都这么说了,他只是不敢相信。

    明明看起来快要死掉的女人,他们怎么能讲得那么轻描淡写?

    但是华大夫说出来的,方一锤定音。

    那一刀刺得很浅,她饥饿了一整天又心力交瘁,连力气都没了,所以只是划破了一点皮外伤而已。

    可是,哀莫大于心死。

    都敢自杀了,还有什么不敢的呢?

    华大夫还吩咐了一些注意事项,也开了药,大体上和其他的御医差不多。在外伤这一块上他并不特别擅长。

    他退出去了,拓跋宏并未感到如释重负。

    他想起小时候,六七岁的样子吧。

    床上也是这样躺着一个女人:不同的是,当初的女人是自己的生母——就是那时候起,他知道了这个秘密。

    父皇和太后决裂了,他们政见不同,志趣不同,昔日温情脉脉的彬彬有礼只是一种假象。当这层面纱被撕裂的时候,只能看到伤口的血流出来。

    他的宠臣李欣在太后的点心里下毒。李冲等提前斟知后禀报了太后,她却将计就计,先毒死了两只波斯猫,然后,她自己也当众服下了毒药。

    宫廷生涯,一代代流传下去,唯一没有改变的是血腥的本质。

    也许,再过一千年,这样的故事依旧不可避免。

    只是,以前倒下去的是母亲,这一次倒下去的是妻子。

    那时候,他是多么痛恨父皇啊——一度痛恨得想跟父皇决裂,他那么残酷无情,那样对待母亲。

    六岁的孩子充满了恐惧,觉得自己的世界快要毁灭了——兄弟们分去了父皇的宠爱,睿亲王夺去了自己的地位,米贵妃风光无限——就连母亲也生死不明——那时候就没有妒忌过么?

    后来,无数次的问自己,太后当初就不曾妒忌过?

    一个女人,如果不曾妒忌,岂会有自杀的勇气?

    殊不知,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也走上了这样的老路。

    但是,自己错了?

    自己成了罪魁祸首?

    除了这样,自己还有什么办法?

    他站起身的时候,泪如雨下。

    但是,床上的女人依旧静静地躺着,一点也不为他的眼泪所感动。

    她并未受很重的伤,只是自己不想醒来,也不愿看一看这个世界。

    四季花开花谢,都感觉不到了。

    她憔悴得那么厉害,比她垂危生病的时候更加软弱。

    他伸出手去拥抱她,手也颤抖得厉害。她的手心是冰凉的,身子也是冰凉的,搂在怀里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什么热气。

    只有她微弱的心跳,他贴上去的时候听得很仔细。那时候,竟然有种心酸的喜悦,两个人从未如此的接近。

    这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日黄昏。

    怀里的女人头发凌乱,但呼吸变得很均匀,脸色也没那么苍白了。

    “妙莲,早上好。”

    她没睁开眼睛,睡得极熟。

    他没再打扰她,悄然起身。

    要抽出手臂的时候看到她的头微微一侧,脸颊瘦削得厉害。也许是触动了伤口,眉头悄悄地皱起来。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伸手掀开宽大的睡衣,心口花一般的血痕。虽然上了创药包扎得很好,可是这样的疼岂是睡一觉就会消散的?

    恍恍惚惚的,但觉那是心上的一颗朱砂痣。

    就如她紧握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