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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升收起落在张阳身上的视线，道：“带回去。”
“小傻子也带？”顾箜问。
顾升拧眉，“不要在这种问题上浪费时间，照着做便是，还是你想在此浪费时间等那些术士再找来？”
顾箜闻言噤声，吸了一口冷气后龇牙咧嘴地走向张阳，“对不起了傻大个，你跟我们的缘分就到这了。”
边说着，已然扬起一只手朝张阳的眉心去。
“我不！”
顾箜的手才刚往前伸了不过一寸的距离，前一刻还很呆滞的张阳忽然喊了一声，弄得顾箜一怔，手停在了半空中。
张阳看了他一眼，然后绕过他跑到顾升面前，手足无措地抓了他的衣袖，“升子，也把我带走吧，啊？”
不止顾箜，连顾升自己都被他这话说得怔住了。
“我……我不知道。”
张阳很慌，他看了看脚下的情况，再看着顾升怀里的黑猫，无措道：“我不知道现在是啥情况，可……可我知道你是好人，记忆抹去了啥的，是不是以后就不记得你了？不，我不要忘了你，带我走，把我也带走，啊？”
喜如就像被张阳刚才的那一声喊醒了一样，身心一震。
慌乱地看了看他们这个并不算被破坏的小院子，然后撑着地面起身，把阿三也一块抱起来，颤抖着双腿朝他们走过去，在看到那些被撕断的手脚时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
顾升淡然的眸子里映照着男人慌乱的神情，他眸光轻闪，像不想再隐藏了一样，好看的桃花眼变成了一双淡金色的猫瞳。
张阳呼吸一滞，抓着他袖子的手一紧。
顾升道：“我是妖怪，不是你口中的升子，你莫非还未清楚现状？”
张阳吞了吞口水，颤抖着缓缓抬手去摸他的眼角，顾升并未拦截，只那般神情冷淡地看着他。
张阳碰了一下缩回了手，但停了停后便试着停留在他的眼角。
“我是不清楚，”他说，“可是……可是我想清楚，你跟荣猛，都是……我们都是差不多一块儿长大的，我知道你们是好人，别往我忘了你，忘了你们，把我带走，好么？”
他不清楚发生了啥，也不知道为啥会这样。
可一想到从此之后他的生活里就不会有这么两个人了，他的心就难受得像要碎了一样。
最关键的是，他不想忘了这个人，他不想！
“你……”
“先生，”顾升的话被好不容易走过来两步一呕的喜如打断。
顾升侧目，看着她和跟过来的阿三，隐去眸中异样，神情冷冽，与往日里温和的先生模样判若两人。
“你想说什么？”他问。
喜如当然看出了他态度的冷淡，只是她现在脑子里也是一团浆糊，根本想不了那么多。
视线放到了他怀里的黑色猫儿身上，喜如喘着气，颤抖着唇问道：“这……这是他，对么？”
顾升当即颔首，“是，你想如何？”
如何……
喜如抬手咬指甲，突然的变故让她猝不及防。
“我不……”她仓惶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他受伤了吗？”
伸手想去碰，但却又缩了回来。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不敢相信一个时辰前来拉着她手的男人这会儿竟然变成了这么一只……一只猫？
他真的是猫吗？刚才那样……
“事情若要解释，”顾升打断她的思绪道，“便要花上很长一段时间，眼下并无那么多时间容我给你说清，总之，你得随我们走。”
“走？”喜如眨了眨湿润的眼，耳边嗡嗡响，“走去哪？”
顾升道：“去了你就知道，关键是你想如何跟我们去，是要我现在打晕你，还是你自愿？”
阿三走过来，看得却依旧是走到顾升边上的顾箜，并向他伸手，开口道：“跟你走……”
喜如一惊，垂眸看向十几年都未曾有过过多表达的妹妹，再看向与顾先生几乎一模一样的男子，“阿三，你……”
“她要跟他走，你呢？”顾升追问。
喜如收了视线看向他。
“我跟你走，升子，我跟你走，”张阳拽了拽顾升的袖子，像是急着表达自己的心意一样，急切地看着他，生怕他不同意。
顾升蹙了蹙眉，瞥了他一眼后再次看向喜如。
喜如的目光落在他怀里的猫身上，咽了一口唾沫后问：“还会……还会跟他在一块么？”
顾升：“会。”
喜如咬着已经被她咬得不成样子的唇，眼泪模糊了视线。
片刻后，她抬头道：“我……我跟你们走，可是……可是能不能不要让姥姥忘了我？以后我……我还有机会跟她见面吗？还有，能救救二丫吗？她的话，忘了我也没关系……”
她这辈子最在意的三个人，老太太，阿三，他和二丫。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去什么地方，也不清楚会发生啥事。
可是如果可以的话，她想以后再回到老太太身边，她就这么两个血亲了，她不想就这么失去了。
至于二丫，她只要知道她好好活着就好了。
顾升神色淡然地看着她，须臾后方点头，“或许会。”
只是得看回到灵宫后要面对什么，又会发生什么。
喜如捂嘴，大颗的眼泪夺眶而出，突如其来的离别与剧变让她几乎快喘不过气来，“那能不能再有一个请求……”
顾升：“说。”
喜如：“西施还在担心我们，她……她是个好人……能让我忘了我们吗？”
闻言，顾升侧目看向顾箜，“你去。”
顾箜点头，当即要走，手却被阿三拉住。
“小傻子？”他回头，看看那只抓着他的小手，视线上移到她脸上。
阿三上前抱了抱他的腰，然后抬头，咧开嘴对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等咪咪。”
在这乌云压顶血腥笼罩，甚至可以用乌烟瘴气来形容的情况之下，这样的一个笑让在场的四人都怔了怔。
还是顾升先反应过来，冷冷道：“还不去？”
顾箜微惊，收回放在小丫头片子脸上的视线，“是。”
说完，没等喜如等人看清，方才还站在这的人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就像之前这儿就没这个人一样。
“这……”喜如再次被惊到了。
顾升抱着猫，遂轻抬右手指尖微弹，喜如便觉眉间一点冰凉，垂眸看向阿三，发现她的眉间多了一点白色的亮光。
“走了，”顾升面无表情道。
张阳一把拽住他，急得都快哭了，“升子，我！带上我，我跟你一起去，带上我，啊？啊？”
顾升的唇抿成一条线，侧目看向他，“你……”
“求你了，”张阳一把抱住他，在他耳边道：“让我跟你走，你不是会施法么？把我家老太太跟陈婆安排到一块好不好？升子，我知道是我不对，不该惹你生气，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惹你了，你带我走，带我走好不好？”
三十岁的大男人，急起来却跟个孩子一样，甚至跺起来了脚。
喜如讶异，并非仅仅因为这个大男人的举动，更因为他对这件事的接受能力。
到底是他胆子太大，还是他过于在意先生了？
顾升本不愿带他走的，毕竟灵宫不是人类能去的地方，喜如跟阿三能去自然有他的打算。
方想趁男人看不到时抬手动作，耳畔却忽然一阵温热，被风一吹，凉凉的。
他……哭了？
“我知道你只是看起来好脾气，实际上骨子里的脾气大得很，你要是不想带我走，我就是给你跪下你也不会答应。”
张阳收紧胳膊，头一次做出这种亲近的动作，心里却跟刀割一样。
“可是……就当是看在我喜欢你的份上，看在我厚脸皮巴了你这么些年的份上，就听我这一次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忘了你，真的……”
平时被弯刀砍掉一块肉连眉头都不带皱几下的大男人，这会儿却跟个孩子一样抱着他哭。
还说喜欢他……
顾升心头微乱，却在这时听他说：“要是真要让我忘了你，不如……”
张阳松开他，从腰间拿出之前他在山上砍柴的刀，抬手就按到了脖子上，不过才比划上去，锋利的刀刃就割开了他的皮肤，血珠冒了出来。
“你干什么？”顾升的眉头又紧了紧。
张阳深吸一口气，说：“不如我就死在这，也省得以后不记得你。”
说完，眼睛一闭，直接就拿刀抹脖子。
“张大哥！”喜如被吓得不轻，赶紧着要去阻止，但边上的人却比他更快。
“哐当”，刀掉落到地上，紧跟着“啪”的一声，张阳的脸被顾升一巴掌打偏了。
“要发疯别在我面前发，你想死，也别在我面前，我还不想让人类的血溅我一身。”
漠然的语气让人心惊，喜如却是从未听过先生这样跟谁说过话。
记忆里的先生一直都是温温和和，对谁都是三分笑，尽管她也知道那是他一贯的做派或许并不是真心的，但张大哥都这么说了，先生竟然还……
可是再仔细一看，先生的眼睛看上去像要哭了一样。
张阳深吸一口气，抓着顾升打他的那只手，神情坚定，“带我走。”
这次不是恳求，是肯定。
顾升紧咬牙，想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奈何这蛮子捏得他手骨都快碎了。
无力言语，顾升道：“带你走，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