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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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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书淮拿着秦芃有些没办法。

    他现在自己也虚弱得不行,秦芃这么挤着,他也没什么力气去推她。而且也不知道怎么的,她这么靠着他,就让他恍恍惚惚想起赵芃。

    他想让她离远点,那份久违的熟悉感又制止了他。

    他闭着眼睛,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些绝望。

    “秦芃,”他沙哑出声:“你有没有过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

    “人在水下的时候,他会拼命的扑腾,抓到什么,哪怕是根浮草,也会拼命抓住。哪怕明明知道那根浮草救不活他,可他却仍旧想要抓着。”

    就像他此刻,明明知道这个人不是那个人,却仍旧控制不住自己,想在这个暗夜里,假装那个人还活着,还存在,用以安慰自己那已经绝望到枯竭的内心。

    可却也知道,那个人无可替代,所以才让他绝望如斯。

    秦芃没有说话,她靠着秦书淮,迷糊道:“你说太深奥,我听不懂。”

    “听不懂……”秦书淮听着这话,觉得这真是那人能说出来的言语,闭着眼睛,慢慢道:“那就不懂吧。”

    说完后,秦书淮就不再说话了,秦芃靠着他挤了挤,觉得实在是有些冷,干脆就将秦书淮的手拽上来,放在自己的肩上,让他的袖子搭在自己身上,像毯子一样,寻了一个合适的姿势,睡了。

    她睡了,秦书淮却睡不着,他在暗夜里睁着眼睛,开始慢慢回想。

    那一年秦芃用着他母亲的消息将他从书房里骗出来,陪她玩了一天以后,两人掉进了一个猎人捕猎的深坑里时,秦芃也是这样靠着他,他搭在她肩上,用袖子给她取暖。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感觉在这暗夜里,意志力突然变得格外软弱,睁着眼看着黑夜,在赵芃死后第六年,第一次觉得,没有那么难过。

    有那么一点希望,有那么一丝幻觉,对于已经溺在水里六年的秦书淮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于是他睁着眼,一直没敢睡觉,假装赵芃还活着一样,让自己陷在十四岁那年,他和赵芃躲在猎人的深坑的场景里。

    等第二天秦芃醒过来的时候,秦书淮整个人都有些迷糊。

    阳光落进来,让秦书淮脸上有了一丝不正常的红晕,秦芃一开始以为是太阳晒的,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秦书淮病了。

    她抬手碰了碰秦书淮的脸,发现秦书淮整个人都滚烫着,秦芃忍不住得意起来,拍了拍秦书淮的脸道:“天道好轮回,给我喂□□?自己遭殃了吧?”

    秦书淮没说话,他一把握住了秦芃的手。

    他瞧着她,眼里全是焦急,秦芃愣了愣,就听见他说:“芃芃。”

    那一声芃芃声音虚弱,喊得急切又温柔,秦芃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软了几分。

    她瞧了一眼外面,琢磨着把秦书淮真烧傻了,她连解药都拿不到,只能叹了口气,认命将秦书淮背起来,往外走去,一面走一面骂:“算我倒了八辈子的霉,算了算了。”

    秦书淮趴在她的背上,迷迷糊糊就知道叫她的名字。

    芃芃,别走,芃芃。

    秦芃被他叫得心烦意乱,忍不住骂了句:“别叫了!”

    如果真的这么深爱,这么挂念,为什么还要杀她?

    既然杀了,为什么还拿不起,放不下,在这里假装深情?

    她不是没给过他机会,别人都说她赵芃没心没肺,她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是在少年时,她也是想过,如果这世界她要给谁打开一扇窗,那么她觉得,那个人应该是秦书淮。

    她之所以嫁给他,之所以在当年那诡谲的宫局里选择了护着他,就是她想给自己一个自己机会,给他一个机会。

    她或许没有如普通人所说的爱情那样爱过她,可是在她生命里,她已经付出了她认为的最多感情,给予这个人,既然辜负了她,就别再假情假意。

    秦芃被秦书淮这虚伪的样子恶心得不行,觉得这人真是绝了。

    当年她怎么就没发现,秦书淮是这么拿不起放不下一个人呢?

    可是她的吼声并没有传到秦书淮耳里,秦书淮仿佛是深陷在一个梦境里,紧皱着眉头,身子微微颤抖,整个人都在胡言乱语。

    秦芃从最开始的心烦慢慢习惯,面无表情背着秦书淮走出林子,顺着河道往外面走去。没过一段路,就听到了马蹄声。她赶紧带着秦书淮躲进丛林,看见有士兵在沿河搜索,秦芃静静等了一阵子,等她看见江春,这才舒了口气,从草丛里站起来,朝着江春道:“江大人,这里!”

    江春听到秦芃的声音立刻赶了过来,看见靠在树下昏迷不醒的秦书淮,立刻变了脸色。

    他慌忙前去查看秦书淮的伤势,同时同人道:“快去将大夫和卫将军请来!说人找到了!”

    说着,江春给秦书淮看着伤口,焦急道:“这是怎么弄成这样子的?”

    “就路上遇见了杀手,也不知道谁派来的,”秦芃叹了口气,一脸惋惜道:“摄政王和杀手英勇搏斗,不慎掉落山崖,本宫为了救他一起落崖,好在被一棵树救了性命,不过摄政王也摔断了腿。本宫没有办法,只能不辞辛劳将摄政王背了出来,不曾想他因伤势太重,发了高烧……”

    江春不说话,听着秦芃胡扯。

    他现在是知道,这公主的话大概是不能信的,从秦书淮身上那些泥巴来看,这位公主不辞辛劳背着秦书淮出来的过程里,可能还包含了“滚”“踢”等动作。

    这一点秦芃是承认的,太累的时候她就把秦书淮放下来手脚并用让他滚着往前。只是她还是有点良知,怕不小心把人给弄死了,就滚一段路,背一段路。

    江春检查着的时候,卫衍和大夫也来了。

    卫衍着急冲过来,看见秦芃,舒了口气道:“嫂子你没事吧?”

    “没事儿,”秦芃摆摆手,转头看着正在被大夫抢救的秦书淮,弯了腰道:“王爷,你好好歇着,我走了哈?”

    说完,秦芃就打算直起身子离开。却就在这一瞬间,被秦书淮死死握住了手。

    “别走……”他沙哑出声,死死握着她:“别走……”

    秦芃愣了愣,卫衍瞬间变了脸色,上前来想要拉开秦书淮,江春见他动作粗鲁,大喊了一声:“你做什么!”,又拉住了卫衍。

    四个人就这么僵持着,秦书淮死死握着秦芃,反反复复就是那句:“芃芃……别走……”

    卫衍脸色大变,抬头看着江春,冷声道:“让开!别让你主子做些不成体统的事!”

    江春也有些难堪,却仍旧道:“王爷如今没什么神志,我来拉,你这样粗鲁,又成什么体统?”

    “那你拉啊!”卫衍一把甩开秦书淮的手,大吼出声:“你他娘就动手啊!你不动手我来砍行不行?”

    江春瞪了卫衍一眼,伸手去拉秦书淮。

    却不想秦书淮拉得死紧,每一根手指都用力得泛白。

    秦芃垂下眼眸,看着那仿佛抓着生命里唯一稻草的人,忍不住笑起来,却是问江春:“王爷叫的芃芃,是叫本宫吗?”

    江春正在和秦书淮搏斗,听到秦芃这一句,赶紧解释:“不不,王爷如今是没了神志,王妃叫赵芃,过世得早,王爷叫的是她,您千万别误会。”

    “你到底行不行?”卫衍有些不耐烦了,提了刀道:“不行我砍了?”

    “卫将军您别闹了!”

    江春大吼出声,附在秦书淮耳边,小声道:“王爷您放手吧,这不是夫人,求您了,爷,您别闹了。”

    看着江春的反应,秦芃觉得有些好笑,她的手腕已经发青了,可她也觉得没什么,低头看着秦书淮,含着笑道:“王爷倒是深情。”

    “是啊,”江春一根一根板着秦书淮的手指,艰难道:“人都死了六年了,王爷还天天念着。每天吃饭还要加一副碗筷,闲着没事儿就给她买衣服胭脂水粉首饰,好像还活着一样。公主啊……我们王爷这事儿上有点不理智,您别见怪。”

    秦芃没说话,她垂眸看着秦书淮,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秦书淮似乎是被江春逼急了,他也不知道是有意识还是没意识,猛地就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带着水汽,清澈又焦急,就这么静静看着秦芃,骤然开口。

    “芃芃……”

    看到秦书淮的眼神,剩下那句话,秦书淮没有开口,秦芃也知道。

    这样的眼神她见过,那是很多年前,他们刚刚成婚,他们吵了一架,他来找她的时候。

    那次是因为他读书时候太专心,将她最喜欢的小兔子弄丢了。这就罢了,还有脸同她争执,她气得发抖,便打算回宫去找赵钰。

    谁曾想这个人在她回宫后,就去找兔子。他找得急,外套都没穿,等最后找到了,身上落满了雪,雪又化作了冰。

    他来宫里找她,赵钰拦着不让见,结果这人就真的不走了,等秦芃知道他来了,才知道他已经站在外面站了一个时辰。

    她打开门的时候,这个人已经被冻得嘴唇青紫,可他还记得将小兔子放在怀里,贴着自己的身子,怕将兔子冷着了。

    他整个人瑟瑟发抖,抬眼静静看着她,一向清澈平静的眼睛里,满满的全是她。

    他声音都带着抖意,却还是那么认真,一字一句道。

    ——芃芃,跟我回家好不好。

    如今时隔十年,这句话又再次让她听见。

    他说:“芃芃,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说这句话时,神色语调与当年一模一样,让秦芃心里钻心得疼。

    她一瞬间无法呼吸,她有那么多为什么想问,却又发现这些问题她都有答案。

    于是她只能含着笑,面色平静开口:“王爷,您捏得我疼了。”

    她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听见,毕竟大家说了那么多话,他都没听见。

    可在说完这句话后,秦书淮却仿佛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样愣了。

    他呆呆看着她,慢慢放开了手。

    秦芃直起身来,从怀里掏出帕子,面色平静裹上自己发青的手腕。而秦书淮闭上眼睛,直接就昏死了过去。

    秦芃含笑看向若有所思的卫衍:“小叔,走吧?”

    卫衍回了神,点头道:“啊?哦。”

    说着,就跟着秦芃往前离开。

    而秦书淮深陷在自己梦境里。梦境里是赵芃当年在他怀里,她抓着他胸前的衣衫,面上满是痛苦。

    “书淮……我疼……我好疼……”

    他看着她的痛苦,她的绝望,却无能为力。

    他只能死死抱住她,将眼泪落尽她的衣衫里。

    “对不起……”

    “对不起……”

    他反复开口,而那个人却仍旧拼命挣扎。

    她只有那么一句话,如刀如剑,朝他挥砍过来,鲜血淋漓。

    她说,书淮,我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