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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中一时间难得沉默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看向了萧辰睿，屏住了呼吸，等着他的决定。
说到底，其他人说的再是天花乱坠，也不敌萧辰睿自己的一个命令，而也只有他自己，才能下这样的一个决定。
萧辰睿眯着眼睛，沉思了一会儿，深沉的眸子又在在场中人神色各异的面上轻轻扫过，心头微动，方才是吩咐道，“去将董重烨，柳钦寒带到书房来。”
董重烨是江南水师的少将军，柳钦寒是江南柳家的家主，若是想要起事，兵将和钱财，缺一不可。江南的世家虽然豪富，可若是想要叫他们倾全族之力支持，却是不可能的。也只有姻亲柳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才不至于祸起萧墙。
“是。”肖虎点了点头，应声就打算往外头走。
“殿下。”孙止欲言又止，要他说，事情或许还没有糟糕到了这个地步，“青田先生……”
“机不可失。”青田先生看了萧辰睿以及孙止一眼，轻点下头。
萧辰睿应声眯了眯眼睛，而后摆了摆手，“去吧。”
“是。”肖虎躬身出去吩咐外头候着的侍从，却是不动声色地看了萧辰睿一眼。心中一时间的竟然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个时机，他和所有人一样，已经盼了很久了。可等到他真面临这个地步，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等待的时间相较起来总是漫长的。
屋子里一时间静默的可怕，就是萧辰睿的面上也是难掩挣扎之色，可见内心仍在犹豫。
扫视了在场之人，青田先生沉沉眼睛，上前一步，对着萧辰睿说道，“殿下，可曾考虑清楚了。”
事到临头，若还是举棋不定，这可是大忌。
要知一旦唤了人来，走出了这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之路了。
到了这个时候，其实也并非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只要太子殿下向皇上上书请罪，旁的不说，保下了一条命却是绰绰有余的，横竖这大焱王朝还没有当皇帝的杀太子的先例。昔日的富贵荣华，权势高位，端只看是舍不舍得了。
可一旦是起事了，别说其他的皇子了，就算是皇上只怕也容不下这样的意味太子了。
这事一条无可奈何却又柳暗花明的绝路。
屋中的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肖虎更是有些恼怒地看向了青田先生，谋划起事的是他，请殿下深思的也是他，这老匹夫当真是聒噪。又面色紧张地看向了萧辰睿，生怕太子殿下因为这老匹夫的话改变了主意。
“先生又何必试探孤。”萧辰睿半眯着眼，无奈嗤笑，“便是不这么做，孤又何时有退路了的。再是宽容仁爱的君王，只怕也容不下孤这样一个‘不孝子’吧。”
便是废太子的旨意没有下发，他也知道，既然已经出来了，京城只怕是已经回不去了。江南这个地方，难得的富贵之乡，若也不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这世上可真就再也无立足之地了。
可一旦是赢了，这世上就再也没有能够奈何得了他的东西。别说老三了，就是父皇也不能。
青田先生的意思他明白。
可时局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是可以退，然而跟在了他身后的那些人该怎么办，如何退？他们会愿意吗？他现在就好比是被无数追随者的人架着，便是不争都不行了。
他自出生起，就是人上人，习惯了站在了高处。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就是皇位，他也觉得是触手可及的。这样的日子呆久了，便是想要叫他猛地低下头来，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再者，就是他的那些个兄弟，也都不是什么宽厚的性子。
无论如何前方竟然都是绝地，不若就赌一次。
便是输了，横竖也不过是死。
这大焱皇朝还从来没有过皇帝杀子的先例。
“殿下高瞻远瞩，属下万万不能及。”青田先生，这一颗心，倏然安定了下来。
谋士最怕的就是辅佐之人心思不定，又过优柔寡断。太子殿下为人擅断，
如今这个境况，若是能叫太子殿下定下心来，再好不过。
*
不多时，江南水师的少将军董重烨以及军师易云，江南柳家的家主柳钦寒都已经到了书房。
柳钦寒和太子是近亲，又无正式的官职，自然是不需要行全礼的。董重烨和易云是水师中人，乃是朝中官吏，两人才想要行礼，太子殿下便已经扬声免礼。
这还是从来没有过先例，然殷勤之余，定有所求。易云的面色微动，董重烨似有所悟。
“殿下免礼，是殿下厚爱，若是胆敢堂而皇之受之，却是臣子不懂规矩了。”即便得了萧辰睿的话，董重烨和易云却也不敢拿大，只是老老实实地行了稽首礼。
果然是个懂规矩的。
萧辰睿很是满意面前之人的谦逊，若是这朝中上下人人都能守着本分规矩，他如今也不至于到了这个地步。
心喜之下，竟然亲自走下前来，将两人亲手扶起，“少将军和军师的快快请起。”
董重烨和易云这才是顺势起了身。
“不知殿下今日是……”易云摇着羽扇，率先开口相问。如今在众人的心中，董重烨只是一个有勇无谋，初出茅庐的少将军。而自己这个军师开口，才是恰到好处。
再者，无论是明是暗，每日都有情报来送，他的智谋虽然不算出众，隐约也是猜出了今日书房之行的用意的。
萧辰睿自然是不必亲自回话的。
青田先生上前一步，说的抑扬顿挫，“少将军，易先生。实不相瞒，今日请两位前来乃是凑巧得到了盛京城的消息……”消息是什么，却又不由得停住了。
“哦。”董重烨适时地表现出疑惑的模样，易云也是洗耳恭听。
一想两人就住在别庄，里里外外都是跟随太子的人，就是他们也都是才得到消息，两人如此表现自然也不算新奇。
青田先生和萧辰睿对视了一眼，方才是说道，“有可靠消息，皇上将要派遣钦差下江南，钦差的手中还拿着一张圣旨。”
这话三分真，七分假，若非两人早已得知消息的内容，只怕也要被此人的话给蒙了去。
这就实在是耐人寻味了。
易云沉默了一会儿，竟是直直问道，“圣旨可是对太子殿下不利。”
董重烨皱皱眉，看了看太子，一时间竟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青田先生点点头，“京城如今步步紧逼，几位王爷犯上作乱，害太子殿下沦落至此，还请江南水师施以援手，待太子殿下还朝，定有重谢。”
能够在江南水师这一军之中当军师的，自然不会是沽名钓誉纸辈，能够想到这一点，也不足为奇。
萧辰睿点点头，“不错，如今情势危急，还请少将军助孤。”
这情形，竟果真是被昨夜前来的黑衣人给料准了。
易云对着董重烨微微点了点头，董重烨得到了暗示，似是松了一口气，朗声答道，“不敢，但凭殿下吩咐。”
这两人的眉眼官司哪里瞒得过在场之人，可得了董重烨的准话，在场之人，竟都是是松了一口气。
细细品起来，众人才算是明白了，两人的地位中虽然以少将军为尊，可这军师怕才是真正做主的人。这些日子没少听说因为少将军鲁莽直撞，水师提督这才派了军师跟随，原来竟真是这样吗。
可这样的人，叫萧辰睿用着，无疑叫他觉得放心许多。
一时竟然笑道：“好，若当真能够随了孤的心愿，便是镇军大将军，卿也是当得的。”
镇军大将军是从二品，仅在天策上将、骠骑大将军、辅国大将军其后。便是水师提督董其充也不过是个正一品。镇守北地数十年，劳苦功高的的镇北将军牧震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才封了镖旗大将军。董重烨虽有少将军之实，然朝中并未有明确册封，如此平地而起，一跃成为镇军大将军，能掌管一地兵马。这封赏不可谓不厚重。
“这，臣只怕是担不起如此重任。”董重烨的面色难掩激动之色，少年的莽撞热血表现的是淋漓尽致。
心中却是暗暗叹道，这样的话都敢随便许诺，难怪这位太子殿下被逼到了这样的地步。这等手段，比起那人实在是万万不能及也。
“无妨，孤一言九鼎。”萧辰睿随意摆了摆手。他虽落在了这个地步，何尝不是另一种退路，若是从此能够掌了兵权，得了良将，也是不幸中的大幸。
若非当初的老三手中有那样一支军队，背后又有镇国候福，他也不至于忌惮他那么多年。
因此，对着董重烨以及军师易云的面色越发的和缓了许多。
这话里的意思只要是个人都能听得明白，尤其在场的并没有蠢笨之人。
一时之间，肖虎，孙止等人看董重烨的面色就已经变了。眼底里不免是带上了艳羡嫉妒之色。
易云瞧在了眼中，淡淡笑着，却是并不说话。
许是得了准信，萧辰睿却是有闲心了，“重烨可曾娶妻。”
董重烨的面色微微一红，“家父言小子心性不定，难当大任，还尚无婚配。”
萧辰睿哈哈而笑，沉吟了片刻，“这两年宗室中尚有及笄的姊妹，依孤看，重烨你英武不凡，文武双全，正是良配。”
这明摆着是要将宗室贵女下嫁了，而能让太子殿下称得上是宗室姊妹的，至少也是个县主。历来宗室女所嫁的都是朝中勋贵，若能得宗室女下嫁，是董家天大的福气。
董重烨红了脸，诺诺道：“殿下的恩情，臣记在心中，永不敢忘。”
……
等董重烨和易云两人离去，萧辰睿的眼神就慢慢地冷了下来。
自进了书房后，就在屋中当背景板的柳钦寒才是慢悠悠地上前来，皱眉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殿下觉得这两人可信吗？”
就算那董重烨还是少年热血，容易利用，可那军师可不是个善茬，不会看不出这话里的机锋。若是江南水师有了反心，只怕还未起事，就埋下了祸根。
萧辰睿面色冷厉，冷冷一哼，再不见方才的缓和之色，“可信又如何，不可信又如何，终究也不过是孤手中的棋子。江南水师一旦是随孤而起，就算是想要反悔，也来不及了。”
既然上了他的船，还想要干干净净的下去，绝不可能！
想来这会儿在他多疑的父皇眼中，和他交往密切的江南水师已经无异于是乱臣贼子。就算是董重烨此刻再想要上书明志，父皇也是不会相信的。至少，这水师的兵权，是绝不可能让他再沾手了。
是干干净净的死，还是奋力拼一把挣出了滔天富贵荣华来，乃至荫恩其子，高官厚禄。
这可是寻常人穷尽一生都企及不到的高度。更何况他已经许诺了宗室女下嫁。
董其充是个聪明人。
他会同意的。
闻言，柳钦寒别有意味地笑了。青田先生、孙止等人也是赞同地点点头。
瞧着众人好似是如释重负的面色，不知怎么的，肖虎竟是觉得有些心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是脱离了事先的掌控。
事情似乎不该是这样的。
这一切发生的似乎是像被人刻意拼凑一般，而这屋中的所有人，就好像是被赶上了一艘支离破碎的帆船，兴致昂扬地朝着一个未知的深渊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