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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富贵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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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富贵平安】

    见平时老实木讷的的林父此时跟成了养猪户似的,怀里还抱着个小的,喜感颇丰。林妙妙先是有些发蒙,而后捂着嘴喷笑出声,可这一笑却止不住了,清脆的声音跟黄鹂唱歌似的,林父闹了个大红脸,也不吱声,认着闺女高兴,陶氏听见声响也跟着出来,见着门口林父的形象,也忍不住笑了,“今儿是怎么了,买这么多猪回来?莫不是也像跟宋子家里似的,搁家里养着,最后自个儿倒舍不得吃了。”

    “不养,两头都宰了!”林父霸气的一挥手,没注意到怀里的小猪身子猛地一颤,林父脸上满是笑意:“以往咱家日子苦的时候邻里帮衬的也不少,现下买了猪,咱们给各家送点猪肉,我这心里头也舒坦。”

    陶氏一听,是这个理儿,也便不再多言,连忙帮着林父把他用绳子牵来的猪拉进院子里,林妙妙接过林父递来的核桃酥,扭头让吉雀搁屋里去,自己则好奇的看着林父怀里的猪猡,说实话,活了两辈子,这么小的猪她还从没见过呢……

    以前见认祖归宗住进国公府的时候,叔父的大姐儿养的一只小狗就是巴掌大小,她当时可喜欢的紧,总想着抱一抱,可那大姐儿每每见了她,总阴阳怪气,莫说是让她抱,便是摸一下也不肯。后来听说那只小狗没活长久,吃了不对付的东西,生病去了。

    为此,她还难过了好一阵。

    “它可真小。”伸出一根手指顺了顺小猪头顶的绒毛,柔嫩的手指触及在软软的白毛上,沈泽触电一般抬起头,一双灰沉的眸子冷冷盯着眼前之人,而后蓦然一惊——少女越发清晰的小脸在眼前显现。

    沈泽:“……”心底深深的叹了口气,他是真没想到,自己变成了这般模样,也能遇见林家姑娘。

    这是有多深的缘分?

    林妙妙被它看的浑身一寒,沈泽毕竟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将军,即便林妙妙上一世见多了冷眼,却也从没被这样的人物杀气袭体过,只是等她再去追寻的时候,小猪猡眼中澄澈透底,平淡如潺潺的小溪。

    林妙妙眨了眨眼,往旁边移动了一步,沈泽也跟着她看过来,林妙妙抿嘴一笑,心中思量着,揉了揉沈泽的脑门儿,见他乖乖的窝在林父怀里一动不动,只拿眼睛瞅着她,林妙妙感叹一声:“这只小猪看起来很喜欢我呢,不如爹你宰前头那只好了,这只留着给我养吧。”

    沈泽面色不动,心中却涌起一股绝处逢生的欣喜之感,即便沈泽早已练成了遇事不惊的态度,可真正关于性命之危的时候,他依然是很在意的。

    她说的……可是真的?

    沈泽拿眼睛瞧着她,少女明媚的笑容越发鲜活起来,他微微眯起眼,眸色中流露出几分欣慰,心下想着,倘若不是这一次诡异的变化,他们原本也不会再有交集。

    若能得救,等他日后回了自己的身体,定要来还了这份人情。

    “这么丑的东西,养它作甚?”在林父眼里,猪就是猪,猪都是丑的,毛色分布和体型大小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林父拎起沈泽一只前蹄,眼睛上下打量,愣是没看出闺女瞧上它哪点了,他摇了摇头,心道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怎么能养这种粗俗动物,小猫儿小狗还差不多,就是小鸡小鸭也要强一些啊,林父摆摆手:“女儿家哪有养猪的?说出去让人笑话。”

    不料林妙妙这次却倔强的很,她上辈子想抱一抱别人的小狗都不成,这一世好不容易自家来了只得她喜欢的,哪会这么轻易让林父给宰了当肉吃?不过,自小在林父跟前长大,林妙妙又哪里不知林父的软肋,甜甜的笑了笑,林妙妙抱着林父的胳膊不撒手,“谁会笑话您闺女啊,咱们关起门儿来自家过自家的,别人笑话那是嫉妒——再说它还这么小,身上恐怕没几两肉吧?宰了吃多浪费啊。”

    也不怪林妙妙如此执念,林父怀里的猪猡既不嚎叫,也不动弹,只安安静静的看,不知比院子里那头大的好了多少倍。有对比就有好坏。况且,不知为何,林妙妙总觉得这只小猪像是能听懂她的话似的。

    灵性十足。

    看上去甚至比国公府大姐儿的那只还要乖顺。

    不着痕迹的从林父怀里抱走小猪猡,林妙妙脸上笑意盈盈,她抬手挠了挠沈泽的下巴,“小东西,想要住进主人的香闺,可定要洗的干干净净才是。”少女身上清爽的馨香从鼻翼间传来,沈泽轻嗅了嗅,暖暖的香味盈身,心中竟是无比安定,而他此时的心境又和昨日有所不同了——像这样的姑娘,就该要生的如此娇媚,才算老天有眼。

    ……

    屋里备好了温水和皂角,吉雀探了探水温,目光不由往自家姑娘身上看去,和林父一样,吉雀也不知林妙妙为何会想要自己养一只猪,但仔细看了看,姑娘怀里的小猪皮毛生的都比旁的光亮,仿佛镀了一层蜡一般,额上一抹绒毛雪白,脸颊却是黑黑的,小眼睛还似模似样的打量着屋子,分外滑稽。

    林妙妙向来爱洁,虽然沈泽身上没有怪味儿,但她还是往小木盆里撒了把花瓣,才把怀里的猪猡放进去。沈泽身子一僵,差点没立马从里面蹦出来,这会儿他只觉得眉头青筋跳起,他一个大男人,洗什么花瓣浴?

    见林妙妙这番做法,吉雀在身后忍不住一笑:“听说宋子家养的猪叫花花,姑娘这只可有起名字?”

    林妙妙想了想,以前她在侯府大宅子的时候,里头的女人一个个名字倒是起的好听,可都命短的很,她也不求小猪猡能偿命百岁,但十年八年的总要有的吧,起个乡土一点的名字好养活,用指头摸了摸沈泽头上的毛,林妙妙微微一笑:“不如……就叫富贵好了。”

    富贵平安。

    猪和人一样,要活一辈子,最重要的可不就是平安么。况且动物的心思一般都极为简单,只要能跑能跳,能吃能睡,便是赛过神仙。

    比人可好养多了。

    “富贵啊,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了。”林妙妙捏捏他的小蹄子。

    沈泽:“……”

    少女葱白的手指将沈泽按进浴桶里,黑脸的小香猪猡呛了口花瓣水,扑腾着前蹄就要往桶外跳,林妙妙眼疾手快的抓住他一只后腿,动作利落的用皂角擦过他全身——身上光溜溜的、只有少许绒毛的香猪顿时像被点了穴一样怔在原地,任由那双柔软的手从身上各处细心的揉过。

    带着皂角和花瓣的清香,游弋在鼻翼间。

    沈泽找准时机抽了抽后腿,对方差点没抓住,不过手下却握的更紧了。见无力反抗,他冷着脸微微闭上眼,下一刻,头顶落下大量水花。

    小猪猡似乎认命了般不再挣扎,抬他前蹄,让他翻身也依然照做,林妙妙扑哧一笑,摸了摸沈泽的小脑袋:“真的不会乱叫呢,你比那吉豆可还要乖多了。”吉豆就是国公府大姐儿的那只小狗,不过现在林妙妙有了自己的富贵,也不会去羡慕人家的宠物了。

    富贵这小家伙,可不像院子里那头猪似的,总哼哼唧唧,这里拱拱那里拱拱,时不时还扯着嗓子嘶号几声,反而一声不吭,性格温顺,甚至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睛,也给人一种很沉稳的感觉。

    吉雀忍不住也伸手去摸沈泽头顶的白毛,小猪猡头往旁边扭了扭,故意避了过去,身子转了个圈,后腿使劲儿一蹬,便已跳到扑在地上的干净棉布上。沈泽躺在棉布上滚了一圈,才气喘吁吁的摊在上面,玻璃珠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隐隐有几分缅怀——以前父亲还在的时候,总是会严厉的敦促他练武,而他也每每努力到耗尽了最后一分力气,瘫软在演武台上,当年蓝天白云在眼前朦胧又清晰,好像一曲催眠曲,叫他恨不得立刻睡过去。

    现在他依然筋疲力尽,却也不愿闭上双眼,父亲没了,整个沈家只有他一个人……却也变成了这个样子。

    费力的抬起前蹄,沈泽苦笑一声,这个躯体实在太弱了,即使只是一只猪却也弱得离谱,他不能在澧城待太多时间,他要等到有了自保能力,便去蜀中寻找自己的身体。灵魂转换这等玄奇之事他虽不了解,却可求助于蜀地的道门。道长青松大师曾是他父亲的旧友,道法深厚,想来定会助他回魂……

    只是此处离蜀中甚远,路途中还需细作打算。

    沈泽深呼出一口气,就这么软软的趴在棉布上,静心开始修习内力,不多时,一股甜淡相宜的气味从身侧传来——很干净的木碗,里面盛了小半碗加了肉沫的菜粥,将沈泽肚子里的馋虫给生生的勾了起来。

    沈泽扭头看着菜粥。

    昨夜以来,他的确不曾吃过东西。猪笼里撒的猪粮,不干不净的东西,他嫌弃的不想张嘴,自然也不肯与一群猪去争抢口食,之后好不容易通过练功忘了这件事,阵阵饭香又把他拉回了现实。

    事实上,真的很饿。

    他迟疑了一下,四只小短腿撑起身子,略显犹豫的往木碗边蹭过来——林妙妙推了推小碗,又凑近他几分。

    他眯眼瞧去,少女眉宇间笑意盈盈,神色中并没有施舍之意,反而充满了好奇和爱惜,柔软的烛灯描绘着她精致的小脸,皮肤的象牙白色好像镀了一层微光。好像初见的那一次,同样是稍暗的蜡灯下,仅是一个背影,少女蹲在身前,乌墨一般的发丝垂在脚踝……沈泽深深皱起眉头——也不知李副将他们,可有出事?

    看着林妙妙转身往屋子里侧走去,沈泽低下头静静的吃着菜粥,半晌,他抬起头,用四只小短腿踩着地板穿过屋门,外头三十五斤的香猪正龟缩在角落,它脖颈上缠着一根粗绳,喘气声比林父的脚步声还重。

    沈泽摇摇晃晃的走到他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对方铜铃大的眼睛看到它,鼻子里呼哧呼哧,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沈泽淡淡的瞧它一眼,想要张嘴说人话,但他自己发出的声音听在耳中却是猪猡哼唧的声音,非常难听——不过想到这应该是猪之间的语言,他强忍住不适,继续发出哼唧的声音。

    “李副将?”他‘问’。

    那猪猡疑惑的将脸转过来,哼哼了两声,沈泽连着又问了几个人的名字,那猪猡嘶号一声,差点把沈泽的耳朵给吵聋了,对方不耐烦的扭过头,用厚厚的耳朵盖住整张猪脸,摆明了不待见沈泽这个同类。

    看来与自己一同来到林家的这只,并非是他的几个兄弟。

    沈泽默默的想着,或许整个队伍里,只有他一个人魂魄离体,那便最好不过——倘若只少了他一个,剩下的几人回程后,依然能够有条不紊的安排蜀中事务。

    站在原地稍微休息了一下,补充足够体力,沈泽从门口的湿棉布上仔细的擦了擦四只脚蹄,才迈步走进林妙妙的屋里,哗啦啦的水声从近处传来,沈泽思量着自己的事,慢慢的却随着这水声往里头踱步而去。

    少女娇柔的嗓音在近前唱起小调,不知使的是哪种民间语调,听着竟像是在云雾间,飘忽不定的挠人心肝。

    沈泽微微抬头,恰好可以瞧见林妙妙粘着几只花瓣的光洁的臂膀,起伏不定的水面灌注在她涨满的胸前,深白色的沟壑若隐若现——高高的木桶下,巴掌大的猪猡一双沉如深渊的眼睛蓦地睁大。

    沈泽面上泛红,恨不得挖出个地缝钻进去。他虽在营中数年也不曾沾过女人,但到底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将军,此时正值灵魂转换、心神纰漏之际……哪能受得了突如其来的这般诱惑?

    他蹬蹬连退两步,只觉得鼻中一热,灰白的地面顿时滴落一抹摔裂的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