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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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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母双亡,寄人篱下,云仰和云倾兄妹二人一夜之间长大,事事小心在意,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不敢得罪任何一个人,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年纪小小,心境却已沧桑。饶是如此,兄妹二人也没有得了平安喜乐,云仰不久之后便被送到他州外府求学,美其名曰“投名师”,实则是被放逐出了京城。而留在锦绣里云府的云倾三番两次被云家推到风口浪尖,柔弱双肩承担了本不属于她的重担,又有谁怜惜过她?

    云倾并没有因此沉沦,最终一飞冲天成为人上人,把曾经轻侮过她的人全部踩在了脚下。可是,那些在泥潭中奋力挣扎的时日,太辛苦,太心酸,凄凉惨淡,不堪回首。

    所有的灾难,所有的艰难困苦、颠沛流离,起因都是父亲的突然身故。

    父亲之所以会英年早逝,就是因为他同意代替云湍出使高丽,从此踏上不归路。

    “如果我没有记错,就在我痊愈之后不久,父亲便要出京了……”云倾心惊肉跳。

    因为出使高丽路途遥远,且需要走海路,波涛汹涌,祸福难料,所以一直是个苦差,人人避之不及。云潜之所以会摊上这个差使,并不是朝中指派下来的,更不是云潜主动要求的,而是因为一个人----云潜的堂弟,翰林院编修云湍。

    云潜自幼父母双亡,是由他的叔父、时任礼部尚书的云守笃抚养长大的。云守笃娶妻王氏,王氏有两子,云浛、云湍,云守笃另有两名庶子,再加上云潜这个侄子,云府算来共有五位公子:大爷云浛,二爷云洺,三爷云潜,四爷云湍,五爷云浈。这五人脾气禀性各异,才华学问也差异很大,大爷云浛最为沉稳持重,恩荫入仕,官至武库清吏司郎中,二爷云洺是个才子,可惜青年早亡,三爷云潜和四爷云湍同一年中了进士,同一年进了翰林院,同为天子近臣,五爷云浈体弱,且从小不爱读书,只管了家中庶务,替父兄分忧,看样子是一辈子不打算做官了。

    云湍这个人心高手低,志大才疏,他一时冲动向皇帝请旨,自告奋勇要做这个使臣,但是回到云府之后他妻子程氏闻讯大怒,跟他闹得不可开交,一定不许他出这次远门。云湍一向养尊处优,想到自京城到高丽的这番奔波他也畏缩了,但是已经在皇帝面前夸下海口,还能反悔不成?只好硬着头皮充好汉,“这使臣我是做定了!”程氏更加恼怒,扯着他到了王氏面前。王氏听说云湍要出使高丽,涕泪横流,寻死觅活,一位尚书夫人硬是使出了市井愚妇的手段,撒起泼来。云浛、云潜、云浈等人免不了前去劝解,云浛眼眶中两汪热泪,“我倒是想替四弟前去,可恨我如今主管武库清吏司,便是上表请旨,陛下也一定不允。”云浈非常惭愧,“我也想替四哥,可我一介白身,唉……”云潜是由叔父叔母养大的,不忍见王氏这样,道:“我替四弟前去便是。”王氏本来哭得震天响,云潜这一开口,她哭声立即停了,凝神看着云潜,又惊又喜,“阿潜,你这是真心话么?”没等云潜答话,她便一把拉过云潜的手痛哭起来,“你友爱弟弟,很有做兄长的气度,叔父叔母没有白白疼爱你啊!没有白白养大你啊!”云湍不好意思,“三哥,这趟差使是小弟自己求来的,怎好推给你?这一行山高路远,又辛苦,又危险……”云潜笑,“四弟,你就不必跟我客气了。”云湍讪讪的道谢,也便由着云潜了。

    等云守笃回到家的时候,这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

    云守笃把云湍痛骂了一通,“你自己揽的苦差,休想推给你三哥!”云湍被骂得灰头土脸,云潜却道:“阿稚的病来势汹汹,好不吓人,现在不也痊愈了么?可见这是否极泰来的好兆头。叔父不必替我担心。”云守笃一声长叹,“如此也好。阿潜,等你载誉归来,叔父设宴替你庆功。”

    呵呵,什么载誉归来设宴庆功,那一次出使,便是永诀……

    “阿稚,阿稚。”何氏低声呼唤。

    云倾抬头,见母亲正忧心忡忡的看着她,不由得很是歉疚。

    她漆黑如墨的大眼睛中满是迷惘,呆呆的点头,“好,起。”

    她生的很美,神情却有些呆滞,不够机灵,更没有这个年龄的孩子应有的活泼爱笑,太-安静了些,看起来有些呆傻似的。

    何氏心中一阵难过,“阿稚原来是多聪明伶俐的孩子啊,现在却……”眼圈便有些发红了。她命婢女打了温水过来,亲自替念稚洗漱了,换了件淡绿色的杭罗衫子。

    云倾本就肌肤白嫩,这淡绿色的杭罗衫子上身之后更衬得她小脸蛋如粉雕玉琢一般,娇嫩可爱。

    不过,人还是呆呆的,木木的。

    待打扮停当,云倾也清醒些了,何氏便牵着她的小手出门去了前厅。

    前厅之中,上首坐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身穿道袍,五官端正,脸上颇有风霜之色。坐在主位相陪的青衫男子比他年纪略小几岁,清瞿隽雅,风姿特秀,眉宇间却隐隐有忧色。

    “有劳厚朴兄了,小弟惭愧。”青衫男子客气道。

    “你我兄弟之间,何须这般客套。”韩厚朴道:“你放心,阿稚是有福气的好孩子,很快便会好起来的。”

    青衫男子便是云倾的父亲云潜了,字越客,听韩厚朴这么说,露出欣慰的神色,“承你吉言。厚朴兄,你的医术小弟是知道的,阿稚全指望你了!”握住韩厚朴的手,其意拳拳。

    韩厚朴叹道:“咱们相识多年,我一直以为你性情旷达,却没想到你也有这般失态的时候。愚兄这回便留在京中不走了,等阿稚什么时候大好了,愚兄再出门游历。”

    云越客大喜,起身深深一揖,“兄长高义,小弟铭感五内。”

    韩厚朴起身还礼,温声道:“阿稚是你爱女,愚兄自当竭尽全力。”

    “阿稚,慢点儿。”门外传来何氏温柔的声音。

    云越客欣喜道:“阿稚来了。”三步并作两步,到了门前。

    云倾随着何氏迈入厅中,看到云越客迎面走来,心情激荡,百感交集,几首难以自持。

    这是她的父亲,她的至亲,是这世上最疼爱她的人,最为她着想的人……

    云倾真想扑到父亲怀里大哭一场,可是想到父亲即将到来的命运,她硬生生把已经到了喉间的深情呼唤咽了回去,“不行。爹爹如果知道我痊愈了,没事了,还是会欣然同意代替云湍的。如果我一直呆呆傻傻的,爹爹绝对没有心思离开我,离开这个家。”

    “阿稚。”云越客弯腰轻抚女儿的头发,“阿稚睡醒了么?见了爹爹,高不高兴啊?”

    “那还用问么?定是高兴的。”韩厚朴含笑踱过来。

    “韩伯伯。”云倾见到他透着憨厚和慈爱的面庞,心中一阵酸痛。

    韩厚朴这次回京之后便被卢氏留下了,一直没能再离开京城,后来被卢氏举荐做了御医,卷入宫庭争斗,死得不明不白。

    “韩伯伯一直在外游历,他是因为我才回京的,他是因为我才被卢氏利用的……”云倾无比内疚。

    彼时她年纪尚小,并不清楚卢氏是如何留下韩厚朴,又是如何逼他做了御医的。不过,如果她现在便恢复如初了,韩伯伯是不是可以立即起程,以免落入卢氏的魔爪?

    为了父亲,她应该装傻;为了韩伯伯,她却应该尽快好起来啊。

    “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呆呆傻傻还是聪明伶俐?”云倾脑海中迅速转着念头。

    “阿稚,怎么了?”“阿稚,不开心么?”云越客和韩厚朴不约而同蹲下身子,溺爱的看着云倾,目光中既有怜惜,又有担忧。

    “阿稚才醒过来还好好的,比昨天强多了。”何氏忍着伤痛,低低的道。

    云倾胸中一热。

    前世那么艰难的情形都过来了,何况现在!前世她独自一人面对惊涛骇浪都没有自暴自弃过,现在她有父母、有亲人,助力更多,底气更足啊。

    父亲,母亲,哥哥,韩伯伯,每一个人都要保住,一个也不能少。

    “爹爹,韩伯伯。”云倾口齿清晰的叫道。

    幼女的声音清脆又软糯,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乖女儿。”云越客大喜。

    韩厚朴拈须微笑,“好,好,好。”他不善言词,这时也不知如何表达喜悦之情方好,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云越客高兴的抱起云倾,让她在榻上坐好,“厚朴兄,你来给阿稚瞧瞧。”韩厚朴细心望闻问切之后,微笑道:“很好,脑中瘀血已清得差不多了。”云越客和何氏喜出望外。

    韩厚朴斟酌过后,开了新药方。云越客忙双手接过,道:“有劳厚朴兄。”何氏笑道:“药方请给了我吧,时候不早,三爷也该办公事去了。”云越客叹道:“你可以在家里陪着阿稚,我却是非出门不可。唉,做男人不容易啊。”说的何氏等人都是一笑。

    “男人当然不容易了。”云倾绷着小脸,认真的道:“所以才叫难人呀。如果容易,那便该叫易人了。”

    “难人,易人,原来是这么讲的么?”在房中服侍的婢女不由得掩口偷乐。

    云越客却是和何氏惊喜的相互看了看,凝视云倾半晌,方转向韩厚朴,心怦怦直跳,“厚朴兄,阿稚这是……阿稚这是……”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韩厚朴微笑,“阿稚好了许多,对不对?眼神没那么木了,说话也清楚多了。”

    云越客泪光闪动,握住了韩厚朴的手,语无伦次,“我……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多谢,多谢,阿稚好多了……”韩厚朴安抚的拍拍他,和他一起看向云倾,却见这位小姑娘伸手拿起块玫瑰茯苓糕专心致志的吃了起来,聚精会神,心无旁骛。

    糕点一定可口美味,她吃的很是香甜,模样稚拙可爱。

    何氏忙过去照看她。

    云越客和韩厚朴微笑看了一会儿,也就要走了。何氏起身相送,云越客含笑冲她摆手,又指指云倾,示意她好生照顾女儿,何氏笑着点头,温雅的福了福身,云越客和韩厚朴拱拱手,悄然离去。

    何氏喂云倾喝了一碗粥。

    云倾时隔多年重回母亲怀抱,享受母亲喂饭的待遇,心满意足。

    何氏见宝贝女儿吃饭吃的这么好,喜上眉梢。

    用过早膳,何氏担心云倾积食,拉着她的小手到院中散步。才出了屋门,便有婢女迎面曲膝行礼,笑着回道:“三太太,大太太带了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看望妹妹来了。”何氏道:“快请进来。”婢女答应着去了,何氏温柔问着云倾,“阿稚,大伯母和姐姐们看你来了,你高不高兴啊?”

    云倾木着一张小脸,心中却是微微冷笑。

    大伯母,姐姐们,呵呵,这些人可真是……久违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