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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忍与蛰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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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常人是不会把皇宫当自家花园逛。

    韶儿自然没有遇到王国舅,等到了十二皇子处,差使也容易完成。

    十二皇子秦常朗是魏帝年幼几个庶子之一,生母比傅良人低微,只记为宫人仅止了,并且从来没他生命中出现过。即便是到了后来也无从考察,甚至有人认为他和秦流萤是一母同胞。

    生母无从考察原因,是实因为身份太低,或许这只是个魏王兴起临幸宫婢所生庶子,也或许其生母曾有过错,到了后来也已经无从考证了。

    秦常朗身世和秦流萤相似,却苦得多。魏王儿子不少,加上损耗排行已经将近二十。没有显赫母亲,也不像秦流萤这样穿来就开始谋算成人心智,秦常朗日子并不好过。

    年幼岁月里,除了八姐秦流萤时常照拂,再没旁人。

    当听说八姐使人给他送炙时,这年年仅十岁秦常朗起了意,很是感激,“阿姊自己才得圣人赏赐,何必给我送来。”

    那一道灵消炙只用羊身上嫩部位,一只要能挑出也就几两肉,再用了特殊工序烹饪而成。

    派了韶儿来,就是因为这丫头会说话,人情既然做了就必要对方来领。她笑道,“公主也才得了赐,自己还没用上,先想起殿下了。如今宫中不比以往,只能遣了婢子来。”

    锦上添花人从不少,雪中送炭却难得。何况十二郎目下也看不出有和让人值得交好地方,皇后支持是长三皇子,而比十二郎小一岁十三郎是宠妃贤妃所出,看着也是要争上一争。

    十二郎身世放皇子中就是让人漠视份了,勿说和这两位太子候选人相比,就算是和其他兄弟比起都让人觉得抬不起头。

    没有花儿开,没有树儿高,可怜无人问津秦常朗对八姐很是感激,再加上能说会道侍女这么一煽情,少年就差感激涕零了。

    又略问了几句秦流萤近况,韶儿也回去复命了。

    临走前秦常朗乳母李氏得了眼色一起跟着送出去。

    李氏说起来还是秦流萤乳母客氏小姑子,两人是亲戚关系。

    类似如十二皇子身边其他佣人还都是做姐姐秦流萤把关,倒不是说那时候秦流萤就想着有什么功利,而是秦常朗当时还是个什么都不懂小男孩,也不能指望他去管内务。

    这样情况下,若说十二皇子身边下人们没个倾向那是不可能。

    李氏就和韶儿说得亲切,也不客套,“公主那儿是怎么了,前一阵子听说要许配给……那位,真让人担忧得紧。后来又说圣上给赏下东西,这是?”

    韶儿也不能乱说,只是安抚道,“殿下自有法子,连圣人都赐下东西了,可见是不打紧。”

    八公主圣眷未失,这才让李氏稍平复了些,可也不觉得女人到了这会儿真能有什么办法,“是老奴多忧了。”

    除了说这话,李氏再急也没办法。

    回到殿里,皇子还读书,李氏看了眼周围伺候宫女太监,这些人都一一回了个眼神,示意无事,李氏这才上来复命。

    “奴婢已送韶儿姑娘出门了,”李氏是乳母,比其他下人多体面,回话也不拘束,“殿下也该安置了,明儿还要去上书房。”

    十二皇子身边下人们都忧心忡忡,他们本就是八公主一系人,而十二皇子御前从来都不是个受重视角色,十二皇子要说还有什么前途话,那也就只有八公主关心。

    可如今能为自家主子未来说得上话人此刻却略有遭难意思,若是八公主嫁得不好,丈夫不好连累她一起失宠,那么十二皇子又复无人问津。

    主子前途,关系到下人前途,这些宫女太监都是心中揣揣。

    而乳母李氏忧虑,不能直接宣出口,宫中多少人就是因为失言才惹事。不能说,却加重了焦虑,李氏无意识地把这层焦虑带到了生活中,格外地唠叨起人来,宫女太监无故被训,就连秦常朗也被乳母念叨起来。

    “殿下去安置,明日上书房背不出书可要没脸了,上回十三郎两个伴读就被罚了……”又开始唠叨伴读事了,“田英那小子也不是个机灵,也不知道护着殿下,后他被罚了,还要殿下说好话。”

    又开始抱怨皇帝偏心,十三皇子有两个伴读,他这个做哥哥只一个伴读还换过四五个。

    出乎意料,秦常朗却是个脾气极好少年。

    通常来说,年轻人恨就是中年妇女唠叨,没发上脾气也被绕晕了,难得秦常朗很平和,还连带安慰乳母,“李妈妈总为我操心多,伴读事也怪不上他们,”少年人自嘲,“是我无用,这宫里惯是看人下菜碟,主子无用,伴读也跟着欺负。说起来是我护不了他们。”

    “殿下!”李氏是绝不会承认主子不好,“你怎么这么说。”

    “没什么不好意思。抗不过就蛰伏着等机会,这是阿姊教我,”秦常朗说道,眼神清明让人觉得不像个孩子,“想来她现也是一样。”

    李氏这才发现,这个被她视为幼童一般护着皇子已然长大。那一刻眼神甚至让她想起了八公主,这一对异母姐弟,或许真有着血缘之外共性。

    这一年秦常朗隐忍,这一年秦流萤也隐忍。作为一个嫁娘,她消息诡异得平静下来,似乎这一刻要出嫁人不是她,“那个富春公主”。

    就算是仅能打探到消息,也就只是“皇后召公主说话”、“皇后赐下了料子量尺寸”,以秦流萤之前多年作为掌珠经历来说,真是低调到让观众失望了。

    富春公主下嫁给远乡侯事,抱有看好戏态度人不少,一边感叹鲜花插到牛粪上,一边唯恐天下不乱,想看着彪悍皇女怒起惹事,这才是看客们心思。

    而如今,戏开演了,主角却没赏脸,失望之余看客们,不由真觉得哪怕是得宠如八公主,这回是真没办法。

    也是,不过是个仗着宠爱小女子。

    他们把目光重聚焦华贵妃母女身上。其实秦流萤那些事也确不够看,目下朝廷重大事就是四公主和亲北朝。

    而这对母女比秦流萤敬业多了,她们演绎绝对是对得起观众。

    那天华贵妃白天给了秦流萤难堪后,晚上魏帝翻了牌子后就问到她这事。

    绝不要对后宫留言抱有侥幸,华贵妃白天刚为难了秦流萤,消息就像长着翅膀样飞遍了宫廷。

    秦石昌翻华妃牌子也不是专门来问这事,华妃是他宠了多年人,即便一时失望总还想听听她狡辩几句以示自己没看错人。二来,四女儿下嫁,他好歹也要此时给华妃面子。

    秦石昌问并不严厉,只像是略提一句,“听说阿萤来看过良人了?”

    “是。”华贵妃一想到女孩那张脸就皱眉了。

    她心里不乐意,脸上也带出了情绪,皇帝本不想当件事说,此刻也有不满了,“那总是小辈,当面你也不该给她为难。”

    华贵妃未尝不知道自己今天是失言了,可要她为了这个受责,恨了,“是呀,就算发作了别人,也不该发作圣人阿萤。”

    她受宠惯了,平日说些怨气话,魏帝不但不介意,还要来哄。

    可连着几日夫妇间生了间隙,秦石昌听了这话觉得挺不爽滋味,“你这是怨上朕了?好个‘宫怨’。今日不独是阿萤,就算是其他皇子公主,也是一样。朕向来一视同仁,对着个小辈摆谱,就是你贵妃本事了?”

    华贵妃本就是当了平日撒娇来说,却不知道魏帝今天如何会反应这么大,也是个脾气暴躁人,“陛下诸子,何故独厚阿萤?”

    “你看看自己现样子,”秦石昌看着华妃生气脸,“整一个老泼妇。”

    人本来就是如此,喜欢她时候,埋怨生气都是情调,脾气暴躁是心直口,出口不逊是朴素天真。不喜欢时候,连温言软语都是口蜜腹剑。

    华贵妃这段日子为女儿急火燎烧,要让她像往日一样打扮梳妆也是为难人了。本已不是年轻少女了,平日得保养还好,没了装扮,这皮肤也黄了,头发也黯了。

    但骂她“老”“泼”,真让华贵妃能气得发抖。

    事实上,秦石昌骂出这句话后,已然不可能和华妃再缓和关系了。谅解,尤其是皇帝谅解,太难了。

    到了这份上,华贵妃反倒全抖了出来,像是要讲数年来不顺宣泄干净一般,或许她心中也已经隐隐有了“再不发作就没有机会”末日狂欢,“我阿容有什么不好?和亲外国,自古不是挑了生母不显公主,就是让宗室女嫁。为什么不把那死丫头嫁掉?”

    “住口!这不是你该谈论事。”

    原本华贵妃不满只是隐晦,还不到明讲让他人子女去受过,“位卑不和亲,却让位尊去。她生母算什么东西,到如今也就是良人……”

    “啪”地一个巴掌,秦石昌实是忍不住甩出了手,“阿萤自说了愿为国、为父分忧,还为你说好话。”

    听到“好话”两字,倒地上挨了龙爪华妃一声冷笑,挨了秦石昌一腿,“你为人庶母,何以如此不仁!”

    华贵妃还待想彪悍,就见秦石昌板着脸威吓,“出卑不出尊是吧?你信不信朕即让四公主有个‘婢妾’娘?”

    说完也不看华贵妃已然吓得没了血色脸,疾步出殿。

    四公主没多久就要和亲,她生母还此刻被斥。这样消息实是没法封锁住。

    具体对话虽没法一一还原,秦流萤却也猜得出华妃和皇帝翻脸原因了。女儿要被远嫁这是主因,迁怒秦流萤没被远嫁这是辅因。

    人都是有私心,奈何华贵妃遇上是秦流萤,对比着,如果秦流萤愿意和亲是“觉悟高”,那么华贵妃就是个“觉悟不高”。

    “圣人当时真是这么说吗?”秦流萤问宫女们。

    阿来有些犹豫,“殿下,那女人又不是好东西,过去与咱们为难不少,宫里谁没被她损过?”

    “我自不会怜她,”秦流萤说道,“她有什么好怜?”

    怜她,是承认她说该把自己去和亲话是对呢?或者到了这会儿,她还嫌自己背上婚约还不够恶心人。

    皇帝却暂没收了华妃权,贵妃仍然居于永春宫主位,而自此时后,华贵妃对傅良人母女刻薄再不必掩饰,傅良人起居被慢待,而华贵妃只要见上秦流萤,无论是给皇后请安时,还是等她到永春宫求见生母,只要见上了面专要刁难。

    而秦流萤很诡异,真如小媳妇一样任着华贵妃发作。

    这一日,秦流萤又去求见生母,华贵妃连殿门都未让她入,只说自己乏了,生生让公主殿门前跪着。

    秋日气候虽不寒冷,西风吹着却犹然冷冽,跪阶前少女面容明净,言语恭敬,对着殿门前华贵妃几个嬷嬷却毫无怯意。

    徐婕妤和永春宫其他妃嫔们躲侧殿偷看,华贵妃连日发作八公主可以说是目下后宫大闻了。

    徐婕妤侍女小声地问主子,“不都说富春公主得圣宠么?姑姑教奴婢们,宫中若是被人欺负了不反打回去叫知了厉害,往后谁都会欺负上。难不成这公主……”

    “不,公主可不是怕了。”徐婕妤看着远处少女明净脸庞,没有一丝怯意。世家出身她,还额外注意到这位公主跪下后衣褶都已然是齐整。

    再看着殿门前老妇们嚣张跋扈,徐婕妤一时怒了,“那些老物,哪来这么大胆子?这是公主,殿下这么跪着,她们站着,难道比公主还金贵吗?”

    然而这样怒气她也憋心里没有发作。

    周围还有其他妃嫔,这些莺莺燕燕们有拿着帕子掩了嘴偷笑,也有互相细语调笑。徐婕妤看到了角落中傅良人,面色担忧看着女儿。

    这一刻她想起来侄女和她说话。

    “妃子,大概是走不得多远了。”她喃喃自语道。

    “主子,您说什么?”

    徐婕妤忽然明白过来徐道媛话来,从华贵妃四处树敌又不知修其自身开始,这个女人就注定了要走下坡路。

    秦流萤与她无仇,华妃却要针对为难,大概是已经明白自己时日无多,极地末日狂欢吧?

    但这样意恩仇,或许会让她和她女儿地陷入深渊。

    想明白了这点,徐婕妤对侍女说道,“咱们也该去给贵妃娘娘‘提个醒’了。”

    侍女被她吓了一跳,“主子,娘娘她现正气头上……”

    “这样才好让公主领咱们情。”

    徐婕妤眼中,华贵妃已然是个濒死失去了价值人,然而富春公主却是个值得卖好人。

    然而这样劝说并不容易,尤其当华贵妃失却希望后,理智也无存多少。徐婕妤也没有力劝,毕竟还要永春宫混日子,到了后还是让公主殿门前跪了一个时辰三刻才进殿。

    这样“宽容”不是因为华贵妃好心得劝了,而是因为宫中午膳时间开点了。

    徐婕妤是去做人情,人情没做成,却也心情不差地回了侧殿,侍女还有些奇怪,“主子,现这样咱们这个人情还算成吗?”

    “傻子。”徐婕妤才不介意,“成不成看妃子,咱们心意到了行。”又想起了侄女话,“富春公主是个讲道理人。”

    秦流萤确实是个讲理人,即便事情没成,人家还是承她情,让小黄门过来道谢。

    徐婕妤明白,这样还算不上结了盟,到底是搭上线了,又问小太监,“殿下现哪儿呢?”

    “殿下此刻良人处说话。”

    秦流萤此刻确傅良人处说话。

    后世阴谋论者多认为,这一事件中,与其说富春公主是来看母亲,倒不如说她是来赶着让华妃刁难。

    这些不吝把人想得阴暗后宫阴谋论者多将魏帝爱女富春公主归为“矫情自饰”之人,但大概他们未想到是,这一场他们宣称公主自编自导“苦肉计”,也是由秦流萤真真切切地归上了一个时辰三刻。

    后宫作息很规律,大家都是清早起了给皇后请安。之后秦流萤到永春宫求见母亲,一清早归到中午饭点,起来时候膝盖以下都没了知觉。

    秦流萤是满眼金星,由人扶着去见了母亲。

    傅良人早心疼上了,女儿外面跪了多久,当母亲就边廊上透着格子窥站了多久。

    见女儿连站都站不稳,招了宫女去搀,还没坐下,傅良人就哭上了,“我儿,那个是贵妃娘娘,你又何必这么执拗。”

    秦流萤叹了口气,只说道,“娘,使人上膳把。”

    她娘个性一时半会儿也掰不过来了,事实上这件事她尝试了十多年都没有成功过。

    但她现饿了,也累了,不想连热饭热汤都吃不上一口。</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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