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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帝落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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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帝落凡尘

    凌通并不是没见过大世面的人,这一段时间以来,几乎是在生与死的边缘中度过,人也变得无比镇定和沉稳,虽然稚气未脱,但也自有一番气派。

    小厅之中光线并不是很暗,只是比外面清静多了,没有吆三喝四的场面。

    小厅的背面就是玄武湖,碧蓝碧蓝的湖水和天空的色调是那么协调。

    建康的天气与北方相比起来,那就要暖和多了,凌通本就不怕冷,到了建康,穿的衣服也便不多,虎皮袄都不曾穿,一身利落,看起来有着豹子般的活力。

    小厅里布局极为典雅,更可嗅到窗外幽幽的梅香,只不过小厅中极有压抑感。

    一张虎皮大椅上,坐着一个红光满面的老人,那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凌通三人,他身后立着的八名剽悍大汉更是个个木无表情,这也就是制造出小厅中压抑的主要原因。

    这个老者就是玄武赌坊的老板张勇,一个曾经凭着实力赢回玄武赌坊的赌坛高手。

    陈志攀是赌徒,甚至是天下第一流的赌徒,而这样的人,对天下的任何赌坛高手都有着极深的了解。

    凌通大剌剌地在张勇对面的一张大椅上一坐,又向陈志攀打了个手式,萧灵自是不用说,早就坐下了。

    陈志攀望了张勇一眼,边坐边问道:“张老板要我等前来可有什么指教?”

    张勇本来凝于凌通脸上的目光再次移向陈志攀,淡淡地一笑,直截了当地问道:“朋友的来意可否直说呢?”

    陈志攀似也没有想到对方如此直截了当,不由也笑了笑,道:“快人快语!”

    凌通更不含糊地插口道:“我想开赌坊!”

    所有人都为之一愕,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小孩竟如此狂妄、 如此直接,更说得那样认真、那样坚决。

    张勇的脸色由错愕变成微怒和不屑,目光逼视着凌通,冷冷地问道:“小兄弟可知道开设赌坊所要付出的代价吗?”

    凌通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道:“做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这是千古不变的至理,同时我做事不喜欢有人以所谓的代价来吓唬我。”

    张勇身后的八名汉子个个面带怒色,凌通的语气的确让他们气恼,但却弄不清楚凌通究竟是何身份。

    张勇也禁不住对眼前这个小对手另作估计,凌通所说的话虽然轻缓,但却透着一股无比的自信。

    凌通的确变了很多,再非猎村的一个小顽童,所读之书,在他游历江湖这一个多月来完全地消化了,其实他开始变得深沉,虽然他的江湖经验和处世经验并不丰富,但他却深明狩猎之道。

    “有时不考虑后果是一种极不明智的做法,不过听小兄弟的口气,似乎早已成竹在胸,不知你对开设赌坊又有何见地呢?”张勇饶有兴致地问道。

    凌通淡淡地笑了笑,却笑得极为灿烂和天真,这才悠然道:“在这个世道中,生存似乎比狩猎更麻烦一些。”

    众人不由得又是一愕,却不明白凌通又怎会扯到狩猎上去了,连陈志攀都觉得有些突兀。

    “此话怎讲?”张勇却似乎在深思,凌通的每句话都似乎出人意表,但又似都深含道理。

    “狩猎只需要有实力就行,但干这一行,却不能只靠实力,还要靠权力,两者少一样,都只能做亏本生意。”凌通竟然答出连陈志攀也为之惊讶的话来。

    凌通所说的,的确没错,在这种权力的夹缝之中生存,没有什么可以脱开权力的庇护,开赌坊尤其是如此。

    张勇本想对这三人来个下马威,或是教训一顿之类的,一开始凌通就打乱了他的计划。

    凌通的每一句话都似乎有些莫测高深,使他举棋不定,更不敢贸然行事。

    “小兄弟所说十分有理,这个实力的确很重要,但却没有权力的支持就会处处碰壁,无从做起。听小兄弟如此一说,倒似乎这两个方面全都具备喽?”张勇笑容有些勉强地问道。

    凌通想了想,突然问道:“不知道你们玄武赌坊值多少钱?”

    张勇和他身后的八名大汉神色全都大变,张勇吸了口气,声音变得很冷地问道:“你对我们玄武赌坊有兴趣?”

    “那是另一回事,我只想知道你们玄武赌坊值多少钱,也好估量一下自己的实力到底够还是不够。”凌通依然神色不变地道,目光毫不回避地迎向张勇的眼神。

    张勇冷冷地道:“本赌坊从建筑到一切的设备,至少需要一百万两,你有吗?”

    凌通心中暗暗咋舌,他哪里能拿出一百万两银子?那么多的银子岂是玩笑之语?

    陈志攀也为之咋舌,当然,若在赌场之上,以他的赌术想赢一百万两银子,并不是一件难事,但对方绝对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若由张勇亲自出手,胜败也只能是五五之数。张勇风行赌林数十年,的确是一个绝顶的赌坛高手,想自他的手中赢回一百万两,凭借自己手中的这点赌资绝对不够,至少也得有八十万两的赌本,可这八十万两的赌本何处去找呢?即使转战天下,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不由得哑然。

    张勇微眯着双眼望着凌通,并不言语,他要等凌通先说,不过也暗自佩服凌通小小年纪有如此胆子,虽然被一百万两之语给怔了怔,但并没有太久的震撼。

    “如果我拿出了一百万两银子呢?”凌通突然道。

    就是萧灵也吃了一惊,他凭什么可以拿出一百万两银子呢?虽然她王叔和她家有钱,可若让他们借凌通一百万两银子,只怕没人做得到。

    张勇气势一弊,见凌通说得那么肯定和认真,他倒的确有些惊诧。

    “那还得看我肯不肯将它让给你。”张勇冷冷地道。

    “哈哈!”凌通突然笑了起来,道,“这就是了,就算我能够拿出一百万两银子,你也不一定会转让给我,而我们仍要在赌桌上见个真章,说实在的,我们没有胜你的把握,因此,打一开始,我就没想让玄武赌坊变成我的产业。”

    陈志攀和萧灵都被凌通的话语惊得呆若木鸡,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凌通说出的话突然这般有条有理,更像是一个生意场上的老手,与昨日那痴缠的小孩子气完全不同,这的确让他们感到莫名的惊讶,也深感欣慰。

    陈志攀心中涌起了一种极端奇怪的感觉,但凌通毕竟是破魔门的弟子,能够如此游刃于生意场上,的确让破魔门的所有人都感到万分的欣慰。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今日的凌通会表现的如此得体。

    张勇微感得意地笑了笑,因为这话是自一个小孩的口中说出,反而显得十分真诚、十分自然,没有一点做作,虽然凌通也许并不是一个赌坛高手,可他所显出的那种莫测高深的感觉,让人无论如何都产生一种信服之感,更难得的却是对方只是一个小孩,张勇想不起这小孩究竟属于哪一府之人,但绝对极有来头,单凭自凌通口中那么自然地说可以拿出一百万两银子,就可以看出。

    “那小朋友又想怎样呢?”张勇的语调缓和了不少,更透出一股欣赏之意,一个小孩能表现出这般的气度和手腕,的确让人感觉到可爱。只要对方不会成为自己的敌人,那这样有意思的朋友多结一些又有何妨?这是张勇生存的原则,同时也因凌通刚才那一句话,而对凌通深深地产生了一种好感。

    凌通轻轻地挪动了一下身子,露出一个很自然的笑脸,毫不掩饰地道:“我并不善于经营赌坊!”

    众人又为之一愕,如果说对方不善于经营赌坊,那他又为何对赌坊会表现出如此浓厚的兴趣呢?也让张勇无法理解。

    “但我相信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开始,任何人并非天生就会做这一行,所以我没有理由让自己不做这一行……”

    张勇打断凌通的话道:“如果你不善于经营赌坊,那肯定只会是有亏无赚!”

    “我知道,我自然不想出现这样的场面,所以今日才会来玄武赌坊!”凌通并不为之所动,悠然地道。

    众人又产生了一种莫测高深的感觉,凌通说出的话的确让人无法摸清其底细,而使得张勇也感到有些意外。

    “此话怎讲?”张勇淡淡地问道。

    凌通伸了个懒腰,道:“张老板认为这是待客之道吗?难道连杯茶水也没有?”

    陈志攀也为之哑然,想不到凌通更是得寸进尺,步步紧逼,居然将这种敌对的场面化成了拉拉家常,自己也一下子由敌人变成了客人。连萧灵也感到意外,对凌通更是佩服不已。

    张勇本是想给对方一些教训,所以小厅之中并没有准备什么,可是凌通这么一说,倒真的感觉到有些不好意思了,向左后挥了挥手,一名大汉立刻行了出去。

    凌通这才缓缓地道:“我来玄武赌坊,是为了求经取宝,玄武赌坊能成为皇城之中三大赌坊之一,自有其过人之处,它的主人至少对于经营赌坊是绝对有心得的,对吗?”

    “这个当然!”张勇自豪地道。

    “这就行了,我不会经营,只要张老板与你属下会善于经营就行了……”凌通说到这里突然打住。

    “你想与我合作?”张勇也是老江湖,岂会仍听不出凌通的话意之理?

    “不错,但请张老板别误会,我对玄武赌坊不想有丝毫染指,除非张老板愿意,否则,我绝不会插足,我想合作乃是在玄武赌坊之外的地方合作。”凌通笑着解释道。

    张勇松了一口气,脸色舒缓了很多,目中射出奇光,盯着凌通。

    凌通并不回避。

    伙计敲门送来了茶点,这才解开了这尴尬的局面,那出去的汉子回来后,在张勇的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什么。

    张勇的神色变了变,旋又恢复正常,也稍稍缓和一下语气,打个哈哈笑道:“原来是小郡主和靖康王的客人,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哈哈,张老板真是厉害,我们故意隐瞒身份,仍逃不过你的耳目。”凌通笑了笑道。

    “这也是开设赌坊必须做到的一点,既然你是靖康王的客人,又有小郡主在,有话就直说吧,你需要怎么合作?”张勇似乎想通了什么,客气地道。的确,在皇城之中,最不能得罪的人除了皇上和皇后之外,就数靖康王,想要在皇城中立足,那便不能得罪靖康王,除非你有足够的后台,才可以不卖他的面子。

    “我就知道张老板会作出这样的决定,我想在秦淮河上再开一家赌坊。当然在规模之上,也不一定会小于玄武赌坊,这赌坊的老板是我,但张老板也需要投一些资金和人力去帮我管理,到时按照一定的比例分红,这就是我的初步构思。”凌通语出惊人。

    的确,凌通所说的合作方式本就很新鲜,也是以前从来都不曾有过的合作方式,更让人感到惊讶的,却是凌通想在秦淮河上建造一座赌坊,若是有玄武赌坊这样的规模,那岂不是摆明与“至尊赌坊”争生意吗?而凌通只是一个小孩,如何可以拿出如此多的资金?

    张勇也不由得对凌通所说的合作方式大感兴趣,但犹豫地问道:“可是这样岂不是会与‘至尊赌坊’争生意了?”

    “天下的生意,是天下人做的,没有竞争也便没有活力,根本就不存在这个争不争的问题,客人选择什么地方去赌,那还得凭他们自己的目光和判断决定,客人至上,我们必须尊重他们的意见,尽力为他们提供最好的服务,使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就行。其他的问题实在没有必要考虑太多,难道张老板不觉得应该这样吗?”凌通似乎颇有经验地道。

    张勇只得点点头,凌通所说的话的确是无可反驳的,但是心中却有些顾虑,那就是“至尊赌坊”的后台,是以,他没有应声。

    凌通神秘一笑道:“张老板有太多的顾虑,其实这是没有必要的,我之所以将新赌坊冠在我的名下,就是让一切官场的问题由我去摆平,你只需负责经营的事宜,就算会得罪一些人,也是有限的,这一点难道张老板还会不明白?更何况,玄武赌坊一直以来都在受着其他两大赌坊的排挤,我们如果联手,立刻可使势力均衡起来,甚至有着压倒性的实力,也可以一洗往日的窘境,何乐而不为呢?以张老板的实力,赌坛之上又有几人能及?”

    面对凌通极具挑逗性的话语,张勇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在考虑这样将会出现怎样的后果,将会面对怎样的局面,而若不应允,那他所面对的又会是三家赌坊的冲击,说不定眼前这小孩,一怒之下将赌坊建在菱州或其他几州之上,那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而他绝对不想再多加一个敌人,如果一个合作的伙伴与一个敌人,他当然会选择前者,何况事实也是这样,“至尊赌坊”与“通吃赌坊”嫉妒他生意之好,在很多场合之中都有联手排挤他之势,而眼前这个小孩的加入是否就能够扳回平衡之局呢?

    “你准备怎样合作?”张勇问道。

    凌通想都不想,似乎早就做好计划似地道:“我们可以把投资分作十成,我们可以是七三的分法,即一百万两银子,我出七十万两,你出三十万两;也可以八二分法,但一切的操作和营运便由你玄武赌坊去主持,至于江湖和官场上的一些问题,就不用你们负责,而我们分利却是按照六成半和三成半,抑或七成半与二成半的分法,那半成是对你们负责为我们操作运转所给的红利。但这十成之中,你最多只能占三成的投资。”

    张勇哪听过这样的合作方法,但对方提出的,也的确不失为一个绝妙的合作方法,这样双方都出资,就不会有任何一方能从中拖后腿,只是他很难想象,怎么凌通的脑子中会想出如此的合作方式,但无论怎么说,这对他绝对是有利的,要知道,赌坊和青楼乃是世道中获利最快、最高的,几乎可与贩卖私盐相比。一年获利上百万两银子并不是一件什么很难的事,当然,那得规模大,像玄武赌坊,每年便可获利近百万两。

    “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呢?”张勇此刻才记起自己似乎仍忘掉了最重要的一环,一直以来,都被凌通的话给震住了,意忘了询问对方姓名。

    “哈,我叫凌通,这位乃是百年前赌坛第一高手‘千手如来’的再传弟子陈志攀。”凌通落落大方地介绍道,显出一派老练的样子。

    张勇一惊,再次打量了陈志攀一番,又望了望陈志攀端茶的手,道:“难怪会有如此高名的赌术,张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好说,好说,张老板的赌术才是名闻赌坛呢,后辈晚生,怎敢并论!”陈志攀也难得谦虚地道。

    张勇却没有听说过江湖中可有个姓凌的什么高手,更没有什么大人物是姓凌的,对凌通不禁微微有些莫测高深,有些怀疑地问道:“凌公子的尊上,不知是哪位高人呀?”

    凌通神秘地一笑道:“这个说出来张老板也不会听说过,这并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重要的却是我是否有这个实力拿出这么多银票,不妨直说了吧,这次出资之人更有靖康王府,所以有些事情根本就不需要我们去考虑。”

    听凌通这么一说,张勇立刻安心了不少,如果眼前这个小孩真有靖康王在身后出资的话,那一切的事情的确就很好解决了,凌通能够拿出如此多的资金也就并不为奇了。

    “这是靖康王给你下的帖子!”说完凌通从怀中摸出一张镶有金边的红帖递给张勇,在陈志攀和萧灵无比惊讶之时,又道,“他邀请你明日前去靖康王府做客,顺便商量合作事宜,明日我会给你一份具体合作的计划,只待张老板今日一句话。”

    张勇翻开金帖,哪还会犹豫,道:“好,我愿意合作,你回去敬告王爷,明日我张勇一定准时赶到,再向王爷请安!”

    “好,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明日你就会看到一份详细的合作计划和一些规章条例,到时候大家再作商谈。”凌通欣慰地拍了拍手道。

    “那就有劳凌公子了。”张勇诚恳地道。

    “应该的,今日就到此为止,告辞了。”凌通说着适时地立身而起。

    萧灵二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送公子一程!”张勇极为客气地道。

    一边的伙计拿出一卷银票,恭敬地道:“大爷,这是你的筹码所兑之银票,请清点!”

    陈志攀哈哈一笑,伸手抓过银票,从中取出一张,道:“给你的!”这才将银票纳入怀中。

    蔡风的心情越来越沉重,如此追下去,的确难以找到头绪,这凶手似乎是走水路而行,如风到了龙元集附近的河边,竟然再也无法嗅到元叶媚留下的气息。

    蔡风只能赌,如果对方不是向北方而行,那么,就不可能向龙元集进发,否则便可直接向怀远方向行走,而这条河的另一头也是怀远,对方并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地绕个大弯再到怀远,这的确没有必要,因此,蔡风只会赌对方向张家铺的方向行走。所以他唯有沿河强追,幸亏有狗王如风和野狗王天网,否则就有些麻烦了,若是对方在另一岸登陆,就会把人追丢,所造成的后果便将不堪设想,是以蔡风的心中十分着急,但这也全都是无可奈何之事,他无法改变现实。

    生命就像是与人开玩笑一般,总会给你一些意想不到的变故。

    蔡风绝对想不到,由刘承东及刘家的几位好手,又有杨擎天和颜礼敬两人相护,居然还是出事了,以他们的实力,又有多少人有这个能力做到这一点呢?的确让人有些费解,同时这神秘的敌人也的确不容轻视,而此刻蔡风自己身边又有凌能丽和元定芳二女,会不会再节外生枝,让他难以兼顾呢?

    此刻蔡风竟隐隐感觉到此次似乎不该将二女带在身边,但此刻自是更不能让她们独自离开,只能尽心尽力地去保护她们,哪怕是再苦再难。

    天涯路远,不是天涯也会有路远之时。

    萧衍没有想到,从临怀返回建康的路会如此之远。

    或许并不远,远只是一种感觉,一种很要命的感觉,抑或是因为他受伤太重之故,或许也不是,但他已经后悔了。

    他后悔不该去冒这个险,也许,这就是生命游戏的无奈之处,他更有些不解,事情为何会弄成这样。

    当然,这样并不是指蔡风和蔡伤演的戏,而是比蔡伤和蔡风所演的戏更可怕。

    萧衍有些无奈地望了望滁州城,这是他的土地,里面是他所辖的子民,可这一刻却有一种有家难归之感。

    被血染红了衣衫的抗月坚定地道:“皇上,让我去城中搬救兵!”

    萧衍无可奈何地摇头道:“没用的,在入城的路口,他们一定设有高人,他们又有猎鹰为眼线,我们完全无法逃脱他们的视线,再说你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批人究竟会是什么人呢?竟然如此阴魂不散!”叶倩香的发髻也有些松落,一脸风尘之状,虽然高雅美丽依旧,却无法掩饰疲惫的神情。

    “让爱妃也跟着我受苦了,朕真是好生过意不去!”萧衍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苦笑道。

    “皇上何必如此说,没有皇上就不会有臣妾,能为皇上出力是臣妾的本分!”叶倩香正容道。

    萧衍爱惜地轻抚了一下叶倩香的脸蛋,感慨地道:“爱妃真是朕的好知己,有你在朕的身边,我心中也踏实多了,没想到这么多年来你的武功也进展得如此之快,没有爱妃,只怕此际朕早已死在那群乱臣贼子手上了,你要朕怎样感谢你呢?”

    叶倩香妩媚地一笑道:“臣妾只要皇上能体谅苍生,善待黎民百姓,让国家长治久安,就是对臣妾最好的回报!”

    “好,爱妃一心为着苍生,为着国民,真是黎民百姓之福呀,爱妃之想正合朕意。”萧衍终于露出了四天多来最开心的一次笑容。

    “这批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呢?”叶倩香有些怀疑地问道。

    萧衍想了想道:“以他们的武功来看,的确像是冥宗的武功,天下间也只有冥宗的武功才可能会如此诡秘,可不拜天曾答应过绝不再踏入中土一步,难道是不拜天死了,他的后人又重临中土……”

    “依臣之见,这群人中不仅仅只是拥有冥宗的武学,他们甚至还拥有魔门的武学,与属下交手的三人,所用的就是魔门‘恨天宗’、‘幽灵宗’和‘暗月宗’三宗的武功!”抗月若有所思道。

    “哦,这三宗不是早给灭了吗?”叶倩香一惊问道,她曾听说过当初天魔门与正道一战,正道之人联合出击,将魔门十宗灭掉了三宗,再将魔门击得四分五裂,所以,此刻魔门唯剩下七宗而已,但抗月却说与他交手的三人竟会使出那三宗的武学,这的确让人有些吃惊。

    “据臣所知,这三宗的确几乎被灭,但仍有活着的人,那是因为天邪宗的关系,才让这三宗得以保存,只是后来,这三宗全都融入了天邪宗,他们总认为是魔门抛弃了他们,对魔门甚至产生了恨意,所以此后不再与魔门其他几宗联系,魔门也便从此只剩下七宗。”抗月恭敬地道。

    “难怪四十多年前邪宗竟会有如此深厚的实力!”萧衍恍然道。

    “那这么说来,这批人应该是天邪宗的人了?石中天岂不是……”说到这里,叶倩香不禁骇然。

    萧衍也为之色变,对方如果真是天邪宗的人,那么这一路上的人定是石中天所预先安排的,因此才会如此准确地把握自己的行走路线。同时也可以想象,石中天该是如何的可怕,甚至做到了万无一失,就连自己所有的退路他都已经想好了。他对每一种可能发生的结果都进行了准备,可以说下了极大极大的决心要让自己死在路途之中,这人的心思有多么缜密,没有人敢想象。

    “彭连虎怎的此刻仍未见到踪影?追踪一个受伤如此重的人还用这么长时间!难道连皇上的安危也不顾了吗?”叶倩香有些埋怨地道。

    萧衍苦涩地一笑,道:“连虎绝不是这种人,他是一个极有原则的人,只不过是朕太低估了石中天,也看错了他,以至没有安排好退路,总以为自己是天下间最聪明的人,想不到却落得今天如此狼狈,或许是天意吧。”

    “是呀,彭大哥定会完成任务,提着石中天的人头来见皇上,彭大哥做事从来都未曾失手过。”抗月对彭连虎极有信心,出言道。

    “石中天绝不是普通人,连朕都被他算计了,此人不除,天下恐怕永无宁日。连虎这多几日来犹未能赶回,只怕情况也不容乐观,但不要出事为最好,朕已失去了萧远,不想再失去他们!”萧衍有些丧气地道。

    想到石中天布下的几乎天衣无缝的计划,任何人都不得不为之心寒。萧衍所走的每一步,他都似乎算得清清楚楚,更似经过无数次演练一般,只是他算漏了一点,那就是叶倩香的出现。

    虽然石中天依然截断了萧衍与外界的所有联系,但因为叶倩香的出现,使他所付出的代价惨重多了,本来早就应该截住萧衍,但是却被叶倩香这个高手的出现而破坏,一直逃到滁州附近。不过,仍损失了一名护卫,更无法突破石中天所设的大网,就像是在网中挣扎求生的鱼儿,却多了几分无奈。

    萧衍无语,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内心深处,他对石中天生起了一丝畏怯之意,并非对他的武功,而是对他那深沉的智慧,算无遗漏的决策。

    这的确是一个极端可怕的对手,任何人都会有这种想法。

    “那个天冷啊,那个枝寒,一把斧头,一条扁担……两条麻绳身上缠!一壶酒哇,几个窝窝头,劈荆斩棘往前走哇,那个路呀,真是陡,那个山呀,真是高……”

    忽闻一阵悠扬粗豪的歌声远远飘了过来。

    萧衍诸人一愣,这歌声显然是樵夫所唱,倒有些小调的味道,抑扬顿挫之中,显示出山野之人的那种极为淳朴而悠闲自得的情趣。

    抗月眼珠一转,喜道:“有了!”

    “怎么有了?”萧衍问道。

    “我可以化成樵夫入城,不就可以混淆猎鹰的视线吗?”抗月喜道。

    萧衍和叶倩香对望了一眼,同时充满了希望,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办法,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这四天来,他们一直在荒野之中度夜,被这批神秘敌人追杀得连进入一个小城都十分困难,身为一国之君,这是何等的狼狈啊。

    对方似乎算准了萧衍的八大护卫不会全都在身边,若有八大护卫相护,对方的追杀自然就构不成威胁,而此时,却只有两大护卫和叶倩香相护,萧衍又身受重伤,需要人守护,三人之中总得分出一人护着,而对方高手众多,根本就只能处于挨打的局面,甚至需要两人或三个人同时相护,所以他们只能一路逃命,也非逃不可。是以,他们一路上苦不堪言,萧衍身边的两大护卫也去了其一,他本身的伤势也未能得到很好的调养,甚至有恶化之现象,而抗月亦带伤在身,所以,目前他们最需要的是有大军前来接应,在安全的地方养好身上的伤,才是正理。

    “好!你快去!”萧衍喜道。

    凌通心中大为欢快,果如凌能丽所说,靖康王对他极为支持,但支持的力度实在是大得让凌通也感吃惊,竟一下子出了七十多万两银子为他开设赌坊,当然,凌通绝对不会不知道,靖康王之举也是在为他自己做生意、挣银子,而对于凌通来说,只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凌通和陈志攀每人也投入了十万两,加上张勇的三十万两,与秦淮河上一家画舫的老板所加入的二十万两,竟然有一百四十多万两,这的确是一个让人无法想象的数目。

    靖康王的确是个极有魄力之人,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这赌坊将以凌通的名字命名,即“凌通赌坊”!

    赌坊的规模真让凌通咋舌,即使张勇也为之兴奋莫名,赌坊将建于莫愁湖附近,更会投入五艘画舫,不仅以赌为业,更会以酒楼、青楼相附,两艘画舫之上设有雅轩赌坊,专为贵宾准备的,还有一艘画舫设有雅轩酒坊,剩下两艘大画舫却是以青楼为主,也分雅轩坊与一般的青楼。更在莫愁湖中间所建,画舫分别存于秦淮河与莫愁湖之中,占地数十亩,一下子几可成为京城第一大赌坊。

    这之中对经营青楼之事的高手也有,而经营赌坊的高手同样有,靖康王府更派出最精明的人来相助凌通。

    凌通对经营这些并不在行,但却很快成为了这最大赌坊的老板,他恍若置身梦中一般,一切的经营规则全都由重要内行人物议定好,如何分利,如何建立理财的机构,保证做到账目清晰而公平,靖康王府的确出了不少力,凌通这几日之中也学到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自那日他激将陈志攀做生意后,不知怎的靖康王竟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得知凌通有志于做生意开赌坊,反而极其热心地找凌通谈话,并帮他出点子、策划,是以凌通在张勇面前才能够一反往日的本色,变得无比老练和深沉,不过凌通对靖康王所教的能做到活学活用,倒的确出乎靖康王的意料之外,也可见凌通的聪明本性。

    这种强手与强手相联合的方式的确是一个先例,也更能够增强竞争的能力。

    靖康王萧正德极为信任凌通,更刻意去给凌通创造条件,当然,他绝对不会放心凌通这么一个大孩子能够控制好这个大局面,所以,凌通虽名为老板,却是由靖康王府打点一切,只有到凌通完全有能力控制大局之时,才会由他真正地掌权,或许,这是萧正德所预留的一条后路。

    凌通这段时间没事可干,因为正在设计如何建造这第一流的大赌坊,虽然他有很多东西要学,可萧正德仍让他去多休息几天。

    凌通却提出要去琅玡山狩猎,因为他到建康的路上,见琅玡山地势雄奇,林密枝茂,虽然无法与太行山相比,却有紫气相绕,里面定多奇珍异兽,早就有去琅玡山狩猎的念头,是以,此刻他想先到琅玡山去玩一趟也好。

    萧正德并不反对,但却派出一队好手相护,家将亲兵相随,这并不是为凌通,而是为了萧灵,这种场合,绝少不了萧灵,萧正德十分疼爱萧灵,自然不想她出任何意外。

    樵夫,一脸憨直,那黑黑的脸庞,像山间的老树。

    抗月掏出的银两都将他给吓住了,一个普通樵夫,的确未曾见过什么世面。

    樵夫所拥有的,只有斧头、扁担和绳索,一双草鞋,冻得那双粗糙的大脚通红通红,在凄寒的风中,像是一棵颤巍巍的枯树。

    萧衍以一种异样的目光审视着他,心头涌起了一种无奈之感,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中,仍穿着草鞋,破败的衣裳,如何能抗寒?如何能够抵御这割衣欲裂的寒风?而像这种人,天下又有多少?比这种人更苦更累的人又有多少呢?

    “老伯,你家住在哪里?”萧衍以难得温和的口吻问道。

    那樵夫虽然见眼前这汉子似乎有伤在身,但那股自然流露的皇者之气,却有着不灭的威仪,让人生出无限的仰慕和膜拜之情。

    “小的……小的乃是北村的,大爷要小的衣服,小的给你就是,可这银子……银子,小的却不敢要……”那樵夫似乎有些受宠若惊地道。

    抗月不再犹豫,很快就与樵夫换了衣服,那破烂的衣服似乎有些滑稽,脚上穿着草鞋,冰凉冰凉的,刺骨的寒风让那似乎比较柔弱的脚趾变得有些僵硬。

    樵夫换上抗月的衣服,似乎对这华丽柔软的衣服极为喜爱,只是满身的血腥却大损了衣服的感觉。

    “大爷,小的这顶竹笠也给你吧。”樵夫似乎想起了什么道。

    抗月眼中闪过一丝杀机,他绝不容许任何人对萧衍造成威胁,萧衍是何等尊贵,而且这一路上凶险异常,为了保证萧衍的安全,那就得将所有知道萧衍行踪的人全部除去。

    樵夫似乎根本就未曾感觉到死神的逼近,完全不知情地双手捧着竹笠向抗月送去。

    萧衍心中有些不忍,他自然知道抗月要干什么,也知道抗月是为了什么,但为了他的安全,有时候的确是要牺牲很多,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你家中还有些什么人呢?”萧衍又问道,他依然有些不忍心,是以他要对樵夫的家人进行补偿,才会有此一问。

    “小的家里还有一个女儿翠花,已是个大姑娘了!”樵夫似乎微有些自豪地道。

    抗月不再犹豫,在樵夫仍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掌疾拍而出,他要在樵夫仍未感到痛苦之时死去,也许,这是最仁慈的做法。

    樵夫依然在笑,只是笑容变得有些诡秘,让人难以想象的诡秘,与刚才那种憨厚和淳朴有着天壤之别。

    抗月最先发现这诡秘的笑容,只此发现,让他的心都凉透了。

    “啪!”抗月的手掌斩在樵夫的脖子上!

    蔡风走进客栈,便感觉到有些异样,因为所有的目光全都在刹那间移向了他们,落眼之处,自然是凌能丽和元定芳那惊世绝俗的容颜。

    世人的爱美之心,是不用置疑的,当然,美只是一种意念,一种感观的享受,每个人都对这些无比敏感。

    让蔡风敏感的,却是几双极为锐利的目光,蔡风目光过处,却发现几个尖高鼻梁,穿着极为异样却又华丽无比的年轻汉子,那种暗灰色的眼睛,极异于中土的人。头发也结成一个小结,给人以悍野之气,那种华丽与人相匹配却又显得那般俗气,就像是一个糟老头穿着花花绿绿的外衣一般,抑或是一个老农穿着莽袍。

    这些人的目光似乎有些发直,有一人嘴角竟流出涎水,恶形恶相暴露无遗。

    凌能丽和元定芳都显出厌恶之色。

    蔡风不想多惹麻烦,这些人一个个太阳穴高鼓,显然都不是好惹的角色,此刻他又要追踪那神秘的凶手,没有闲情去惹麻烦。

    原来,两只狗王并未让他失望,竟在双涧集再一次嗅到了元叶媚的气息。

    对方果然不敢经过蒙城,要知道,蒙城守将是刘家的人,要从蒙城经过,就不得不考虑很多问题,所以对方只能在双涧集上岸,避开水路,改向望盯集,过西淝河向太和方向行走。

    蔡风估计对方可能会自太和由首界顺颖河进入河南境内。

    这已是第四天,他们竟已追赶了近千里路,到达太和后,犹未能发现对方的踪影,但却闻到有一大队人马自这里经过,只要有此结果就已经足够,蔡风估计,这大批人马就是劫走元叶媚与刘瑞平诸人的人。

    元定芳并非江湖儿女,虽然生在都督之家,却未曾习过什么高深的武学,不似凌能丽已身具三十年的功力,更具有无相神功,蔡风实在不想让她太过于劳累,也就选择一家客栈休息一下。

    一路上,虽然蔡风对元定芳极为细心地照顾,但她仍然挡不住疲惫的侵袭。

    “小二,给我烫两斤热酒,再加两碗人参燕窝汤,甜的!”三子呼喝道。

    蔡风并不说话,只是选个安静而又暖和的角落,静坐下来。

    葛家庄的几名兄弟系好马匹,也踏入客栈中,选了一张靠近蔡风几人的桌子坐下,呼喝着要酒菜。

    三子拉开椅子在蔡风这一桌坐下,低声向蔡风问道:“风哥,要不要我去教训一下那群鸟人!”

    “是呀,阿风,这群人的确很讨厌,恶形恶相的,不去教训他们一顿,心里似乎老放不下。”凌能丽也有些微恼地道。

    “你看那个又丑又怪的人,就他最讨厌了!”元定芳斜了一眼那嘴角挂着涎水的汉子,厌恶地道。

    蔡风笑了笑,道:“当初我看见你们时,还不是那个样子?这是男人最正常的反应。再说他们又没太过分招惹我们,只怪你们长得太美了。”

    凌能丽和元定芳不由得被逗笑了,凌能丽笑骂道:“你当初要是像他们那样,我肯定一脚把你踢到好远好远,理都懒得理你。”

    蔡风不由得大为好笑,反问道:“那当初我又是什么样子呢?”

    “不记得了,看来你当初大概是个小混混。”凌能丽笑道。

    元定芳也忍不住有些好笑。

    店小二很快就将酒和人参燕窝汤送了上来。

    “再给我切两斤熟牛肉,再来一斤花生。”蔡风淡淡地道。

    “好的!”小二恭敬地应了声,目光却忍不住惊羡地望了元定芳与凌能丽一眼。

    “快去,还呆着干吗?”三子笑着在小二的手上重重拍了一下,喝道。

    “是,是……”店小二有些失魂落魄地退了出去,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蔡风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的两位宝贝最好将你们美丽的容颜掩盖一下,否则这些男人的口水都会把我淹死。”

    “哈哈,你怕了吗?”元定芳笑着反问道。

    蔡风端起三子倒的一杯酒,调笑道:“我怕了,就喝杯酒壮壮胆,更何况还有另外两位宝贝保护我,怕什么呀?”

    三子也禁不住为蔡风那一脸无赖形象给逗得差点将口中的酒喷了出来。

    凌能丽和元定芳也掩口笑得花枝乱颤。

    “那几个人似乎真的有些讨厌!”三子忽然冷冷地斜了一眼不远处的一桌人道。

    “不要惹太多的麻烦,我们还必须尽快赶路!”蔡风说着,目光微微扫了扫那群人,却发现有几人竟有跃跃欲试的表情,不由得冷哼一声,转向元定芳和凌能丽,爱怜地道:“让你们跟着受累了,快把这汤喝了吧,活络一下气血!”

    凌能丽和元定芳各自飞了一个能让蔡风融化的媚眼,以无比优雅的动作轻掀着汤匙。

    店小二一声呼喝:“熟牛肉和花生来喽!”

    “啊!”小二突然一声惊呼,身子一个踉跄,竟然扑到地上,托盘之中的两大盘熟牛肉片与花生,顿时飞洒出去。

    四周的客人一阵惊呼,那盘冒着热气的熟牛肉向蔡风这一桌撞来,花生更是四散乱飞。

    邻桌的葛家庄弟子大怒,他们亲眼看见那高挺鼻梁、一脸悍气的汉子伸脚一绊,显然是故意想让蔡风出出丑。

    蔡风依然自顾地喝着酒,似乎并不知道这一切般。

    凌能丽和元定芳忍不住微惊,但她们对蔡风有着绝对的信心,知道只要有蔡风在,一切都不用担心。